望故鄉(xiāng)

田野《原創(chuàng)散文.詩集》

作者 : 田野制作 : 田野 我總在夜深時，聽見草原的風。不是耳畔真有的聲響，是血液里一種古老的回響，低沉，蒼涼，像遠古傳來的長調(diào)，混著牧人喉頭的哽咽與馬蹄踏過草浪的節(jié)拍。這聲音，總將我?guī)Щ啬瞧麨楹魝愗悹柕耐恋?，也帶回你身邊?lt;/b>我與你，便相識在那樣的風里。你并非土生土長的牧人，卻像一株被春風偶然吹來，便在此地深深扎根的堿草。你愛在落日熔金時，倚著氈房的門框，輕聲念那些泛黃的詩句。你說，岑參的“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寫的是塞外的蒼莽，卻也像極了我們此刻的望鄉(xiāng)。那時，晚霞為你鍍上金紅的輪廓，你的眼睛望著遠方，那里有我們共同的、回不去的故鄉(xiāng)。我們曾在夏夜的草原上，并排躺在柔軟的草甸上，看星河如練，橫亙天穹。你忽然側(cè)過身，眼底映著碎鉆般的星光，對我說：“現(xiàn)在才懂，為何說‘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古人望的也是這片天吧，這光走到他們眼里，走了千萬年；走到我心里，卻要穿過一整座草原的荒涼，才覺出甜，而后是更深的悵惘?！?你的話語，總這樣，將唐風宋雨的清冷，與草原的溫熱，細細編織進我們的日子。后來，我為了虛渺的遠方離開了草原，也離開了你。城市用玻璃與鋼鐵的叢林，將我圈養(yǎng)。這里沒有能縱馬的地平線，只有不斷被切割的天空。我常在應(yīng)酬的酒杯碰撞間，在霓虹刺目的閃爍里，驀然失神——我仿佛又聽見了馬頭琴的嗚咽，嗅到了草葉折斷后清冽的芬芳，還有你身上那股混合著陽光、奶香和書卷氣的溫柔氣息。這便是我的望鄉(xiāng)了。它不獨是地理的坐標，更是一個完整的世界，一個由你的愛情與那片土地的魂魄共同構(gòu)筑的國度。它像一曲永無終了的伴奏，在我所有的喧囂與寂靜之下，低回不已。李益有句詩，“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我這離家的征人，無須蘆管，只一縷穿過高樓的風，便足以讓整個呼倫貝爾在我胸中復(fù)活，草浪翻滾，而你，依舊站在那片草浪中央，眉眼溫柔。前幾日，收到你托人捎來的信，沒有長篇累牘，只抄了一闋詞，是范仲淹的：“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我捏著信紙，站在窗前，城市的燈火迷離，卻照不亮歸途。我明白，我的鄉(xiāng)愁，早已與對你的思念融為一體，無法分割。那草原的遼闊，因你的存在而成為我精神的故鄉(xiāng)；而你的模樣，又因草原的背景，在我記憶里永恒地生動、明亮。今夜，我仍是那個望鄉(xiāng)的游子。目光穿越千山萬水，看見月光正灑在如銀的伊敏河上，河水慢流，像一首唱不完的古老長調(diào)。我知道，在那片被月光照得發(fā)亮的草原上，有你。而我這城市的漂泊，便因了這念想，少了幾分孤清，多了幾分沉靜的、可堪回味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