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驟雨漫山時(shí)，我攜一壺酒推門而去。雨絲斜斜打濕衣袂，酒液卻暖得熨帖，索性任山雨入懷，醉意與涼意交織著漫上心頭。待晚晴初歇，暮色漫過林梢，便和衣臥在青石上，連夢(mèng)也染著草木的清潤。</p>
<p class="ql-block">不知東方既白，寺里的鐘鼓聲穿透晨霧傳來時(shí)，我才從蝶夢(mèng)中驚醒，恍惚間竟分不清，是我化作了翩躚的蝶，還是蝶棲在了我的夢(mèng)魂里，只記得那一身無拘無束的輕盈，漫過了山澗與云巔。</p> <p class="ql-block">如今鋒芒漸斂，往日的才思似隨流霞散去；歸園田居的念想盤桓已久，卻仍未尋得一方心安之地。旁人笑我這般年歲還執(zhí)著于求田問舍，失了少年時(shí)的豪縱，我卻獨(dú)愛湖邊那條覆著細(xì)沙的小徑。不必?fù)?dān)心泥污沾了衣履，不必思慮俗事擾了心神，只踩著松軟的沙粒往前走，聽水波拍岸，看云影流轉(zhuǎn)，便覺每一步都踏在了自在的禪意里。</p>
<p class="ql-block">茅草屋前，晚風(fēng)拂過樹梢，綠意如潮水般在暮色里輕輕起伏。我佇立良久，目光越過林隙，望向山外那片漸暗的天光。少年時(shí)也曾仗劍江湖，醉臥花間，以為天地不過掌中一壺酒，任我傾倒。如今酒仍溫，劍卻早已蒙塵，倒不是忘了當(dāng)年意氣，只是心漸漸沉了下來，像秋葉落進(jìn)靜水，不再急于流向何方。</p>
<p class="ql-block">有時(shí)覺得，人這一生，不過是在不斷告別。告別喧囂，告別鋒芒，告別那些曾以為非爭不可的虛名浮利。而真正的歸處，未必是屋檐四合、田畝方正，或許只是某個(gè)黃昏，你站在屋前，看蝴蝶掠過草尖，飛向斜陽，忽然覺得，這一瞬的安寧，便是千金不換。</p>
<p class="ql-block">酒壺還掛在腰間，只是不再豪飲。我慢慢走回屋前的石凳坐下，任晚風(fēng)穿過衣袖。遠(yuǎn)處湖面浮著一層薄金，水波輕拍岸石，像是大地在低語。我想，若真有歸園之日，不必多闊的院落，不必多富的田產(chǎn)，只要一徑細(xì)沙通向湖邊，幾株老樹遮住炎陽，一間茅屋藏住風(fēng)雨，再有一壺酒、一卷書、幾聲鳥鳴，便足以安放這一身漂泊的魂魄。</p>
<p class="ql-block">人生如雨，驟來驟去；心若能眠，處處皆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