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難忘法卡山（散文）</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周明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從憑祥市往西北方向十多公里，在群山推擠中突出三座連在一起的山巒，那便是法卡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望文生義，這法卡山的“卡”字，就已形象地標示出自身的地形地貌特征，也意味著它在這一邊陲地帶有著何等重要的防御意義。東西綿延的山脈，恰似一道厚實的長城。從群山中突起海拔五百零二米高的法卡山主峰，就像一個虎踞龍蟠的要塞。兩側(cè)略為低陷的山洼，就像控制南來北往的關(guān)卡。惟其如此，這里便成了軍事上拉鋸對峙的要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雖然，此時此地已經(jīng)沒有烈火飛揚，但昨日的硝煙似乎還沒有完全散盡。山坡上的松林在晨霧中仍然披著迷茫的灰色。低矮的茅草和灌木叢中，不時散發(fā)出泥土混和著硝煙的氣息，使人在困頓中忽然又振作起精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白天，我們從坑道繞行到南邊的貓兒洞。在用鋼板搭托的工事里用望遠鏡仔細瞭望對面山頭的動靜。中午，廣播播放《軍港之夜》時，竟發(fā)現(xiàn)敵方陣地上有小群士兵，躲到樹叢中偷偷欣賞這舒緩兵心的美妙音樂:軍港的夜啊靜悄悄，海浪把戰(zhàn)艦輕輕地搖，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是啊!接連不斷的戰(zhàn)事，使他們太緊張，太困頓了。他們多么需要和平與舒緩哪!沒想到舒緩美妙的音樂竟有如此的魔力，竟能穿越時空，消弭敵方的斗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夜晚，我們帶著鋪蓋來到工事里，輪流睡覺和觀察。山海一片漆黑，只聽見山間土蟲鳴叫，偶爾看到對面陣地上的點點火光。深夜，山野間突然"“轟”的一聲巨響。這是什么情況?莫非“特工"摸過來踩響了陣地前的地雷?于是，這種情況便通過軍線電話，從前沿哨位到排，再到連、營、團、師，一連串電話緊急向上報告，引發(fā)一連串的敵情分析和寢食不安。后來，工兵潛入爆炸點偵查鑒定，才判明原來是山豬晚上出來覓食，慌亂中踩響了地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早晨換哨時，我們卷起鋪蓋，發(fā)現(xiàn)被子濕漉漉的可以擰出水來。原來工事里濕度很大，空間太小，空氣碰到頂部較涼的鋼板就凝結(jié)成水掉落到被子上了。戰(zhàn)友們怕我年紀大受不住，爭著要為我頂崗。我當然不能答應(yīng)這種好心的"壞主意”。為響應(yīng)上級關(guān)于“領(lǐng)導(dǎo)干部下連當兵”的號召，第一批報名申請到邊防一線的法卡山來體驗部隊基層的戰(zhàn)斗生活。這時我是四十歲出頭的副師級干部。正當“平步青云”之時，怎么能怕苦“裝熊"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法卡山戰(zhàn)士們的生活非常單調(diào)，閑暇時活動少了自然想家就多了。新戰(zhàn)士想家和老戰(zhàn)士想家有點不一樣:新戰(zhàn)士想家往往是想念爸爸媽媽，老戰(zhàn)士想家則多了一個虛幻的未來之家。他們想家的時候，都喜歡唱那首《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我可愛的故鄉(xiā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桃樹倒映在明凈的水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桃林環(huán)抱著秀麗的村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啊故鄉(xiā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無論我在哪里放哨站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總是把你深情地向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雖然沒有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又是情不自禁自發(fā)唱起來的，但戰(zhàn)士們唱出了盤桓心底的真情實感，真可謂撥動了心弦，點燃了激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排長姓粱，二十八歲，廣東順德人，當兵已十年了。他提干后探過兩次家，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未來之家依然虛幻。他既把我當戰(zhàn)友，又把我當長輩，心里話都掏出來給我講。他用半文不白的“塑料普通話”對我說:“仗也打過了，邊防也守過了，什么艱難困苦都搞得定，就是對象搞唔定?！彼a充解釋說，十八歲當兵，五年后提干就已經(jīng)是二十三四歲了。按上級規(guī)定，排長只能兩年探一次家，兩次找不好對象就成了二十七八歲的大齡青年。改革開放后，順德富得快，姑娘眼眶大，瞧不起當兵的，找對象也越來越困難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梁排長說的是實情，也反映出部隊排級干部探親的具體規(guī)定不夠合情合理。后來，我在領(lǐng)導(dǎo)支持下，以“內(nèi)參”形式向總政反映了這個問題。可能總政收到不止一份這樣的材料。他們體諒排級干部“找對象難”的實際困難，很快采納了“把排級干部探親由兩年一次改為一年一次”的建議。后來聽說，梁排長在第三次探親時終于搞定了“另一半”，如愿以償?shù)亟⒘嗣罎M幸福的小家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同粱排長相比，那些曾和他一起浴血奮戰(zhàn)爭奪法卡山，但如今長眠于地下的戰(zhàn)友，卻為祖國人民的安寧幸福，把自己的一切化為了烏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兩年前的法卡山攻防拉鋸戰(zhàn)中，有一百七十五名戰(zhàn)友仆倒在槍林彈雨之中，流盡了最后一滴血。那一刻，他們甚至連想念家鄉(xiāng)、想念親人的念頭都來不及閃過。不得馬革裹尸還，只好托體同山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法卡山當兵的一個月中，我去過離營區(qū)不遠的烈士陵園。山下一片不高不低的坡地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許多墳包，林林總總地豎立著同樣多的石碑。墳堆不大，石碑很小，這也許和英烈們的年齡很相稱吧。周圍的坡地和墳堆上都長滿了我說不出名字的山野小白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雪白的光，顯得格外清新而圣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微風吹過，白云飄過，遠處的松林颯颯有聲。近處的白花一閃一閃，泛起鱗次櫛比的波瀾。一只蒼鷹疾速掠過墓地，又轉(zhuǎn)身扶搖而上，直飛到法卡山的山巒之上。這時，從營房方向傳來瞭亮的歌聲:我們是法卡山的青松，堅強挺撥，四季長青。風吹雨打不動搖，雷劈火燒更睜嶸。我們是法卡山的雄鷹，穿云破霧，傲視蒼穹。迎風展翅千萬里，自由飛翔永不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難忘法卡山，難忘那些以自己的青春年華守衛(wèi)著法卡山的干部戰(zhàn)士。最難忘的是那些以血肉之軀換取祖國人民安寧而長眠于法卡山地下的年輕英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