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散記（6）________[成都*成都]

召耳召

?成都成都 這川西一路的行旅，仿佛是從一幅青綠山水長卷的莽蒼深處，迤邐而行，終于走到了那最為溫潤、最為豐腴的一角。當(dāng)“成都”這兩個(gè)字由遠(yuǎn)方的念想化為腳下實(shí)實(shí)在在的土地時(shí)，你忽然覺得，風(fēng)也軟了，時(shí)光也慢了。這里不再是“兵家必爭(zhēng)”的硝煙故地，那所有的金戈鐵馬，似乎都已被這滿城的芙蓉花與竹椅茶香，浸泡成了一段可供悠然回味的、遙遠(yuǎn)的舊夢(mèng)。 　　此刻，我便坐在這人民公園的鶴鳴茶社里。身旁是伊娜，眼前是一杯竹葉青，茶煙如絲，裊裊地升騰，在正午的光塵里打著旋兒，我的思緒，便也像這茶煙一般，從現(xiàn)實(shí)的安穩(wěn)里，慢悠悠地浮了起來。這滿座的喧囂，是成都獨(dú)有的、寧靜的熱鬧。你聽那茶碗相碰的清脆，摻著嗑瓜子的細(xì)碎聲響，竟不覺得吵，反而像一曲綿長的背景音，將你穩(wěn)穩(wěn)地托住，托向一種忘憂的境界。便是在這茶煙飛韻里，我們與一對(duì)來自臺(tái)灣的夫婦，因著一碟成都盛名的牛肉粉蒸，結(jié)下了這片刻的緣分。談起他們多次穿行于大陸的見聞，那話語里，是對(duì)于這片土地日新月異的驚嘆，亦是對(duì)于漂泊海外那份不易的感慨。言談甚歡，直至互留微信，這一盞茶的工夫，便仿佛織就了一根無形的絲線，將天南地北的人，輕輕地系在了這成都的正午光陰下。成都啊成都，你的名字，便是“偶遇”與“奇遇”的代名詞么？ 　　然而，成都的悠閑，絕非空洞的、浮于表面的懶散。它是一種底蘊(yùn)，是千年的風(fēng)霜雨雪沉淀下來的一種從容不迫的底氣。你若不信，便去那杜甫草堂走一走吧。那茅屋雖系后人重建，但當(dāng)你立于其間，看那浣花溪水依舊靜靜地流著，仿佛還能聽見詩圣那沉郁頓挫的吟哦，穿越時(shí)空，在耳邊低回：“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聲音，讓眼前的閑適，陡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你的神思，又可以順著時(shí)間的河流上溯，去盛唐的星空下，與那位狂放的謫仙人相遇。他雖未長居于此，但巴蜀的山水，卻是他胸中萬千氣象的起源。你仿佛能看見，他正立于蜀地某處險(xiǎn)峰，袍袖一揮，便是那“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瑰麗想象。這豪情，早已滲入了成都的骨血里，平日里不顯，卻在你不經(jīng)意抬頭望見西嶺雪山的那一刻，轟然洞開。 　　再走遠(yuǎn)些吧，走到那都江堰去。看那岷江水如何被魚嘴一分為二，如何被飛沙堰撇去沉沙，如何被寶瓶口從容引入成都平原。這不是一座冰冷的工程，這是李冰父子與自然簽訂的一份千年契約，是流動(dòng)的、磅礴的、至今仍在哺育眾生的偉大史詩。它讓“天府之國”的名號(hào)，變得如此實(shí)在，如此厚重。 注：上圖來自百度網(wǎng)搜 　　而那樂山大佛的陣陣鐘聲，又是另一種啟示。你乘舟于江上，仰望那尊與山巒融為一體的彌勒，人世間的煩憂，在那一刻，似乎都化作了江上的清風(fēng)。鐘聲悠遠(yuǎn)，那不是消沉，而是一種慈悲的、寬宏的祈福，為你洗去塵勞。 　　最神秘的，莫過于三星堆了。那些凸目的青銅面具，那棵通天的神樹，那黃金的面具，它們沉默著，卻仿佛在發(fā)出最古老的問詢。它們告訴你，這片土地的文明，其源頭是何等的奇詭壯麗，超乎你一切的想象。它像一扇猛然打開的門，門后是深不可測(cè)的、關(guān)于起源的星空，讓你敬畏，讓你神往。 　　當(dāng)你最終沉浸于四川博物館那幽回的長廊，巴蜀這片土地的歷史，便如一幅浩瀚的長卷，在你面前徐徐展開。從神秘的古蜀國，到富庶的天府，再到今日之蓉城，每一段，都充滿了引力，讓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歷史，真是一本越翻越有啟迪的長書。而在成都這部厚重的書冊(cè)里，每一頁，都值得你敬畏，都值得你用一生的時(shí)光去回味。這地方，你要慢慢地游，慢慢地品，就像我手中這杯茶一樣，急不得，也快不得。唯有慢下來，讓心神沉靜，才能品得出那歷史的真味，人情的真味，生活的真味。 　　川西的壯闊旖旎，那雪山與草原交織的斑斕畫卷，尚且還在眼前浮動(dòng)；而成都，卻已用它那如茶湯般醇和而深邃的韻味，將這一切的壯麗，都輕輕地收納了，融化在那一縷裊裊不絕的茶煙里。 2025.10.26召耳召于成都人民公園鶴鳴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