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虎嘯（長篇小說）

山海@松

四明虎嘯（長篇小說） 我愛惜生命，更愛惜私情。不過我知道，在生命和私情之上，還有大義。如果，一定要三中取一， 我取大義。 第一章降生 1 上世紀二十年代初年。暮春的一個夜晚。遙遠的西太平洋上空，風云突變。當一大團一大團烏云，翻滾著，呼嘯著，向古老的中國大陸洶洶襲來之際，浙東，在逶迤連綿的四明山深處一條山溝邊沿，一個叫李家坑的小村落里，忙碌一天的人們，正慢慢進入睡夢中。當?shù)孛嫔蠆A帶濕熱的風，一陣緊似一陣刮過，蠶豆子大的雨滴，便密密麻麻，嘩啦啦啦，從天上潑將下來。于是，李家坑，這個僅有二十多戶人家的山村，便立馬被瓢潑而至的豪雨淹沒了。風和雨，沒完沒了，糾纏著、肆虐著深山中這塊多災多難的土地，似乎要將它揉碎了，撕爛了，將它從這個星球上抹去。午夜時分。突然，“啊嗷——”風聲和雨聲中響起長長的猛虎嘯號。聽聲音，分明是南面，離村兩里地的金雞山上傳來。虎嘯聲剛剛停，“額啊——，額啊——”，村里，一家小酒鋪里便傳出嬰啼聲。聲音極響亮，且連綿不絕。顯然，在風雨不絕的雨夜里，一個小生命在這個小山村降生了。小酒鋪，其實就是兩間泥墻平屋。進門一間是做生意的，屋里擺放著兩張老式八仙桌。左首一間是里屋，住人。屋里，靠西墻邊一張竹榻，上面鋪著一床發(fā)黑的棉絮，棉絮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草木灰，上面躺著的一個年輕婦人，左手緊緊抱著一個剛剛從自己身上分離出來的男嬰，右手輕輕理著嬰兒頭上細細的毛發(fā)，滿含愛憐的目光，一秒鐘都沒有離開她的心頭肉。此刻，她臉色煞白，身子下面枕著的一灘鮮血，正在緩緩逸溢開來。一個三十多歲，名叫長庚的男人，也許沒有料到事情竟會如此糟糕，他手忙腳亂，正急吼吼跟身邊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說：“快，快，門檔灰，門檔灰！”小女孩會意，趕緊轉過身去，用雙手抹了一把門背后木檔上積起的一層厚厚的灰塵，遞給男人。長庚想也沒想，立馬將它敷在婦人下體出血處。雖然，在上世紀初的浙東農村，碰到出血這樣的情況，缺醫(yī)少藥的窮苦人，在急難絕望之中常常會用這個土辦法止血。雖然，此法常常是有效的，但也時有導致患者感染，以致喪命之虞?？墒?，今日長庚運氣不好，因為這一招根本不頂用。門檔灰敷上去之后，婦人的血依然止不住，依然從她的下體歡快地漫出來，漫出來。長庚心里越來越驚慌。老天啊，這可怎么辦？怎么辦啊！在這風雨交加的暗夜里，在這山高路遠，幾乎跟外界隔絕的小山村里，請醫(yī)，有誰肯來？送醫(yī)，更無可能。長庚終于沒了主意，顫抖著攤開爆出青筋的雙手，望著風雨交加的天空，發(fā)出跟狼嚎一般絕望的嚎叫。還不到小半個時辰，床上疲憊不堪的婦人跟男人說了一句，辛苦你，把孩子養(yǎng)大。便在長庚和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號中，慢慢停止了呼吸。 說來真有些奇怪，自從長庚的女人懷孕之后，每當晚上，其屋舍南邊金雞山上便響起老虎的嘯叫聲。那聲音，有時低回曲折，如哭如訴，聽了不免悲從心來；有時高昂宏亮，如笛如鐘，頗具千回百轉之韻味，常常令人若有所思，長夜無眠。可是，自從長庚的女人生下兒子之后，那老虎的叫聲便從此成了絕唱。對此，村里不少人頗覺奇怪，覺得這是一種異兆。以前，金雞山上從來沒有過老虎叫，怎么自從長庚的女人懷孕之后，那金雞山上就有老虎叫了呢？怎么那老虎叫了之后，這長庚的兒子便也叫了呢？怎么長庚兒子一出娘胎，這老虎就不叫了呢？這事，實在蹊蹺！于是，他們一致認定，長庚的兒子就是由這只老虎托生而來的。 不久，這件怪事便讓一個人注意上了。他姓徐，是經常云游經過村里的一個算命的酸秀才。一日，他來到村里，聽人講起此事后，就閉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詞，右手指捻動著，給長庚的兒子算了算，排了排八字，說:此人出生時辰，那是少有的大吉大利，又是一顆少有的太陽星呢。于是，便專門找到長庚，說要幫他給其兒子取個名字。他跟長庚說，這孩子命里缺土，而山上正好多的是土，故當取一個“山”字。再有，這孩子出生時，那金雞山上有老虎叫；而他出生之后，那老虎卻不叫了。所以這孩子是由老虎托生無疑，故應取一個“虎”字。所以，就給這孩子取名“山虎”吧。長庚當然信服老先生的說辭，于是千恩萬謝。說：我姓王，那就將犬子取名王山虎吧。山虎出生之后即死了娘，無奶吃的山虎餓得日日嗷叫不止。這時，意想不到的事又來了。正當他餓得將要斷氣時，金雞山上便下來一只黃色白額母老虎，當著長庚的面，將山虎叼走了。長庚哭叫著追趕，可是，人怎么能追得上老虎呢！過了大約三個多月吧，當人們慢慢將山虎這個小男孩淡忘之時，有一日，村里一個上金雞山采藥的山民，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他。此時，山虎正跟兩只小老虎一起，在山洞口嬉戲呢。而他身上，竟然也像小老虎一樣，長出了細細的黃毛。長庚得知后，根本不顧老虎是否會吃了自己，一個人跳進山洞里，將兒子抱了回來。長庚看著長滿黃毛，變得像只真老虎的兒子，心里甚為擔心害怕：一個跟老虎生活過的人，以后可怎么養(yǎng)？村里一個族里老輩知道此事后，這樣跟他說：你啊，肯定是前世為老虎做過好事，老虎念著你的好，所以老虎知道你養(yǎng)不活兒子，就將他抱走，給你代養(yǎng)了。你用不著擔心害怕，這孩子跟老虎共同生活過，生命力肯定比人強。以后，他必能為你長庚家光宗耀祖。所以你得謝謝老虎才是。說來也奇怪，這山虎自從回到家，再不因無奶吃而哭號，米糊糊吃得津津有味。不久，他身上的黃手漸漸褪去，長得也比村里的同齡人快，也更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