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完美婚姻

致遠

結(jié)婚十五周年紀(jì)念日，陳默提前下班，拎著蘇晚最愛的白玫瑰和限量版黑巧克力回家。玄關(guān)處那雙米色高跟鞋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如蘇晚三十年如一日的精致。 “我回來了?！彼麚Q鞋時喊了一聲，客廳里沒有回應(yīng)。往常這個點，蘇晚會系著那條繡著小雛菊的圍裙，從廚房探出頭笑：“洗手吃飯，湯剛燉好?！?lt;/span> 陳默走進客廳，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地板上，塵埃在光束里跳舞。茶幾上放著一杯半涼的檸檬茶，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沿著杯身滑落，在玻璃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水漬。蘇晚的手機靜靜躺在茶幾下，屏幕暗著，像是睡著了。 他心里突然一慌，快步走向臥室。門虛掩著，他推開門的瞬間，血液幾乎凝固——蘇晚穿著她最喜歡的那條真絲睡裙，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薄紙。床頭柜上，一瓶空了的安眠藥和一張字跡娟秀的便簽，是她最后的留言：“陳默，對不起，我太累了?！?lt;/span> 葬禮上，所有人都在安慰陳默。鄰居張阿姨抹著眼淚說：“多好的姑娘啊，你們倆從來沒紅過臉，怎么就……”同事李姐也嘆息：“蘇晚姐總是那么溫柔，每次提起你都笑得一臉幸福，真是太意外了?！?lt;/span> 陳默機械地接受著所有人的慰問，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他和蘇晚的婚姻，在外人眼里是教科書式的完美：他事業(yè)有成，她溫柔賢惠，家里永遠一塵不染，餐桌上永遠有熱飯熱菜，兩人出門總是手牽手，說話時眼神里全是默契。可只有陳默自己知道，最近半年，蘇晚總是睡得很晚，眼底的紅血絲藏不住，問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搖搖頭說“沒事，可能有點累”。 他以為是自己工作太忙忽略了她，正打算抽時間帶她去旅行，卻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一周后，陳默開始整理蘇晚的遺物。衣柜里，她的衣服按季節(jié)和顏色整齊分類；梳妝臺的抽屜里，護膚品和化妝品擺放得一絲不茍；書架上，兩人的合照從青澀到成熟，笑容燦爛。他翻到床頭柜最下面的抽屜時，手指頓住了——那里放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子，上面掛著一把小巧的銅鎖。 這是蘇晚的陪嫁，她從來沒讓他碰過，只說是“女孩子的小秘密”。陳默猶豫了一下，還是找來螺絲刀，撬開了那把鎖。 盒子里沒有珠寶，也沒有日記，只有厚厚一沓信封，全都用絲帶整齊地捆著。最上面一封的收件人寫著“陳默親啟”，落款日期是他們結(jié)婚一周年那天。 他顫抖著手拆開信封，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卻帶著他從未見過的疲憊：“今天你又在公司加班到十點，我燉了排骨湯等你，熱了三次，你回來時只說‘太累了，先睡了’。其實我今天發(fā)燒了，想讓你陪我說說話，可看著你疲憊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第二封信是結(jié)婚三周年寫的：“你媽今天來家里，說我結(jié)婚三年還沒懷孩子，是不是身體有問題。我委屈得想哭，你卻拉著我跟媽道歉，說‘是我們還沒準(zhǔn)備好’。陳默，你知道我多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嗎？可你總說‘再等等，等事業(yè)穩(wěn)定’?！?lt;/span> 一封接一封，十五年的時光，全藏在這些密密麻麻的字跡里。有她因為他忘記紀(jì)念日的失落，有她被婆婆刁難時的委屈，有她生病時無人照顧的孤獨，還有她發(fā)現(xiàn)自己患上抑郁癥后，想告訴他卻又怕他擔(dān)心的掙扎。 “你總說我溫柔懂事，可那不是真正的我。我把所有的抱怨、痛苦、眼淚都鎖在這個盒子里，只把你喜歡的微笑留給你。我努力扮演著完美妻子的角色，以為這樣就能讓你滿意，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lt;/span>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她去世前一天，字跡已經(jīng)有些潦草：“明天是我們結(jié)婚十五周年，我本來想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晌铱粗R子里自己憔悴的臉，突然覺得很可笑。陳默，我從來沒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喜歡做飯，也不喜歡總是圍著家里轉(zhuǎn)。我曾經(jīng)也有自己的夢想，想當(dāng)一名插畫師，可嫁給你之后，我把夢想藏在了衣柜最下面?，F(xiàn)在，我終于可以不用再偽裝了，終于可以永遠沉默了?！?lt;/span> 陳默抱著那個盒子，像抱著蘇晚冰冷的身體。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玻璃上，像是蘇晚壓抑了十五年的哭聲。他突然想起，蘇晚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他加班時，坐在沙發(fā)上等他到深夜；想起她每次和婆婆鬧不愉快后，都躲在衛(wèi)生間里偷偷擦眼淚，出來后依舊笑著給他端飯；想起她去年生日時，他送她一條昂貴的項鏈，她笑著說“很喜歡”，可后來他在她的購物車?yán)锟吹?，她真正想要的是一套插畫工具?lt;/span> 他一直以為自己給了蘇晚最好的生活，卻從來沒問過她真正想要什么。他所謂的“完美婚姻”，不過是用蘇晚的委屈和犧牲堆砌起來的假象。 “對不起……對不起……”陳默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蘼曆蜎]在雨聲里，再也沒有人會像從前那樣，遞給他一張紙巾，溫柔地說：“別難過了，我在呢?！?lt;/span> （文中插圖系A(chǔ)I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