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踏入忠義街的那一刻,仿佛一腳邁進了時光的縫隙。街口那座巍然矗立的牌坊,金漆“忠義街”三字在紅燈籠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像是在低聲訴說這條街的風骨與來歷。石柱上的雕紋雖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卻更添幾分厚重。我駐足仰望,天空陰沉,卻讓這份莊重顯得更加沉靜。行人三三兩兩從牌坊下走過,腳步輕緩,仿佛也怕驚擾了這份沉淀百年的氣韻。</p> <p class="ql-block">往里走,街道漸漸熱鬧起來。兩旁的木結構建筑飛檐翹角,屋檐下掛滿了五彩燈籠,像一串串未落的晚霞。店鋪的招牌用毛筆字題寫,有的寫著“老茶坊”,有的是“蘇式糕點”,字跡或遒勁或娟秀,透著一股子人情味。有人在攤前挑著手工糖畫,孩子踮著腳張望;幾位老人坐在門前竹椅上喝茶,談笑間,時光仿佛被拉得極慢。這條街不像是為游客而活,它本身就活著,活得從容,活得有聲有色。</p> <p class="ql-block">轉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一處庭院靜靜藏在街角,中央一道圓門如鏡,框住了一幅流動的景致。假山疊石間,小瀑布輕淌,水聲叮咚,像是庭院的心跳。兩側的中式屋舍靜靜佇立,紅燈籠在風中微微晃動,映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暖光。有人從門洞穿過,身影一晃,便融進了那幅畫里。我站在門外,竟不忍踏入——怕驚了這份靜謐的詩意。</p> <p class="ql-block">沒走多遠,一座黑底金字的牌匾映入眼簾:“江陰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展覽館”。石框雕工精細,門內墻壁繪著傳統(tǒng)紋樣,一步一景,皆是匠心。我推門而入,館內陳列著竹編、刺繡、泥塑,每一件都像是從老街的呼吸里長出來的。一位老師傅正在教孩子捏面人,指尖翻飛,一只小猴便活靈活現(xiàn)。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謂“非遺”,不是封存在玻璃柜里的記憶,而是這條街仍在跳動的脈搏。</p> <p class="ql-block">再往前,一條石板小巷斜斜伸向深處。巷口的拱門上寫著“澄瀾”二字,筆力沉穩(wěn),像是寄托著某種未言之志。巷子不寬,兩旁擺著幾盆綠植和紅燈籠,一位穿綠色外套的身影正背對著我緩緩前行,腳步輕得像怕踩碎了光陰。我跟在后面,聽著自己的腳步與石板輕叩,竟有種莫名的安寧。這里沒有喧囂,只有生活原本的節(jié)奏。</p> <p class="ql-block">忠義街的樹也與眾不同。街道中央那棵被綠布包裹的老樹,像是被整條街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木架支撐著它的枝干,像一雙雙托舉的手。它或許早已年邁,卻依然挺立,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看過無數(shù)春秋,也看過這條街從冷清到熱鬧,從沉寂到重生。</p> <p class="ql-block">傍晚時分,燈籠次第亮起。整條街像是被點燃了,暖光連成一片,映得灰墻黛瓦也溫柔起來。彩色燈籠懸在半空,隨風輕擺,投下斑駁光影。行人笑語盈盈,有情侶依偎著拍照,有老人牽著孫輩慢慢走。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看這一切,忽然覺得,所謂“忠義”,不只是碑上刻的字,更是人們在這條街上日復一日的守候與溫情。</p> <p class="ql-block">一處庭院門口鋪著紅毯,藍花瓷罐錯落擺放,石桌上擺著一壺茶,仿佛主人剛離去不久。拱門內,綠植蔥蘢,燈籠高掛,像是隨時準備迎接一場家常的聚會。這里不像是景點,倒像是誰家的前院,敞開著,歡迎每一個愿意慢下來的過客。我忍不住想,若能住在這條街上,每日推門見綠,聽風拂檐角,該是何等的清歡。</p> <p class="ql-block">走到街的盡頭,一座莊重的紀念館靜靜矗立。門楣上“海如學蘇”四字蒼勁有力,對聯(lián)寫著“復興偉大中華,弘揚蘇軾精神”。深棕大門上貼著紅聯(lián),灰瓦屋頂在暮色中泛著微光。我不知蘇軾是否真的來過此處,但人們愿意將他的精神安放于此,或許正說明,忠義二字,從來不只是本地的故事,而是中國人心里共通的回響。</p> <p class="ql-block">夜色漸濃,我折返路過“古味坊”,牌匾在燈籠下泛著光。門口幾級石階被磨得光滑,像是被無數(shù)雙鞋底親吻過。我忽然想起,這條街沒有一處是嶄新的,卻也沒有一處是破敗的——它被修繕,被珍視,被生活著。每一塊磚,每一盞燈,都在訴說:傳統(tǒng)不是用來供奉的,而是用來過日子的。</p> <p class="ql-block">臨河而行,水波輕漾,倒映著兩岸的燈火與飛檐。小橋上掛著粉色裝飾,隨風輕晃,像少女的發(fā)帶。遠處高樓的玻璃幕墻映著夜空,與古街的暖光遙遙相望。我站在橋頭,一邊是千年水鄉(xiāng)的靜謐,一邊是現(xiàn)代城市的喧響。而忠義街,就在這新舊交匯處,穩(wěn)穩(wěn)地站著,不爭不搶,卻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分量。</p> <p class="ql-block">最后一段巷子,墻皮斑駁,卻透著真實的生命力。紅燈籠掛在老墻上,像一簇不滅的火苗。盡頭那個刻著字的拱門,像一道時光的門——穿過它,是現(xiàn)代的樓宇;留在這里,是百年的呼吸。我站在巷中,忽然笑了。原來我們追尋的“忠義”,不在宏大的敘事里,而在這一盞燈、一塊磚、一聲笑語中,靜靜流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