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繪園·如皋雅韻游

家慧

國慶的水繪園，第一縷晨光像淡金色的梳，將人聲與笑語一并梳進波紋里。 石階深處，仍徘徊著三百年前一縷未散的胭脂香，悄悄為每一片落葉點唇。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過水繪園的飛檐翹角，我踏入這片被時光溫柔以待的土地。青磚黛瓦在晨光中泛著微光，像一位歷經(jīng)滄桑卻依舊優(yōu)雅的老者，靜靜訴說著四百年的故事。 我來了，帶著現(xiàn)代都市的喧囂與疲憊；我在，用心聆聽每一塊青磚、每一片黛瓦的呼吸。 廣場上的游客或拍照或驚嘆，而我閉上眼，想象冒辟疆在此送別友人、董小宛在園中撫琴的場景。睜開眼，現(xiàn)代的我與明末的他們，在這一刻完成了跨越時空的對話。 在"水繪園"三個大字下，我仿佛聽見明末才子冒辟疆與董小宛的笑聲從園中傳來。這座建于明萬歷四十二年的園林，曾是冒家別墅，見證了冒董二人的愛情絕唱。 走進園內(nèi)，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片被譽為"徽派園林孤本"的水景。水繪園因水而活，因水而靈。我蹲下身，指尖輕觸水面，漣漪蕩開，仿佛觸動了歷史的琴弦。 冒辟疆在《影梅庵憶語》中寫道："水繪園者，冒氏別業(yè)也，園中有水，水中有園。"此刻我站在洗缽池邊，看錦鯉游過石橋，突然明白：這池水四百年來從未干涸，它見證了冒家的興衰，也見證了如皋城的變遷。池邊的董小宛雕像靜靜佇立，她手中的團扇似乎還在輕搖，而我仿佛聽見她在問："你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我答："我從高樓林立的都市來，為尋找一份被遺忘的雅致。" 明末的如皋，冒辟疆與董小婉。一個是一身傲骨的才子，一個是擅畫能琴的佳人。他們在這里相遇，荷花開到第七重，她彈《秋江夜泊》，他吹《梅花三弄》；他們在這里別離，荷花謝到第三瓣，她咳血染紅羅帕，他策馬遠走天涯。 后來，園子里的水被戰(zhàn)火蒸干，荷葉被馬蹄踏碎，只剩一段傳說在瓦礫間生根發(fā)芽。再后來，人們把瓦礫撿回去，在舊址上重建亭榭，把傳說重新養(yǎng)大，養(yǎng)得比荷花還盛，比石榴還紅。 在水繪園西北角，我發(fā)現(xiàn)了冒辟疆的藏書樓——古澹園。推門而入，檀香混著舊書的氣息撲面而來。樓中最顯眼的是一把明代紅木椅，據(jù)說冒辟疆曾在此讀書著述。 我輕輕坐下，椅身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像一聲跨越時空的嘆息。窗外竹影婆娑，我仿佛看見冒才子正伏案寫作，董小宛在一旁紅袖添香。此刻的我，與四百年前的他，共享同一片竹影，同一把椅子。 走出園門，我仍忍不住回頭——水繪園正一寸寸沉入暮色，像被誰輕輕吹散的墨?？晌抑?，那些青磚黛瓦、那些水波竹影，已在我胸口悄悄抽芽。下次若再來，我必帶一本《影梅庵憶語》，挑一把明代遺下的舊椅，在古澹園坐定，讓紙頁翻動的聲音與四百年的月光合謀，把此刻的沉默再讀一遍。只是，哪還有下次？一眼即一生，一生只一次。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所謂“古今握手”，并不是我闖進園子里去“拜訪”古人，而是把古人留在磚瓦、水波、竹影里的那份清雅，悄悄放進行囊，讓我?guī)Щ啬藓玳W爍的今天。 人這一生， 說到底是“借來的時間”， 早一點晚一點，都得還。 他們先走，我們隨后， 排隊而已，沒什么大不了。 趁還在陽光下， 多吃一口喜歡的菜， 多抱一下喜歡的人， 多拍一張笑得傻乎乎的照片， 就算明天風把日歷翻篇， 今天也已經(jīng)賺到了。 好好過日子， 把美好存進記憶的小罐子， 等我們也“先走一步”的時候， 就帶著這些甜味兒上路， 像揣一把水繪園荷葉上的露珠， 遇見舊友， 輕輕一彈， 笑一聲，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