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記憶碎片系列之二十四</p><p class="ql-block"> 折 騰</p><p class="ql-block"> 那一紙批文，是我青春歲月里最沉重的記憶。人事局老局長的辦公室寬敞而簡樸。他推了推老花鏡，將一張紙輕輕放在我面前：“柯健，你看。”</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份省里的批文，上面赫然寫著：“轉(zhuǎn)雙流縣人事局核查，若情況屬實，將此人退回。”落款處是副省長馮元蔚的簽名和遒勁的批復。</p><p class="ql-block"> “天全縣將你離開天中的事告到省上了，副省長簽字督辦。你怎么想的？”老局長的目光透過鏡片，帶著長輩般的關(guān)切。</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堵在胸口——是震驚，是委屈，或許還有一絲對未知的恐懼。但很快，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想起自己是按照人才交流政策正當辦理的手續(xù)，便挺直腰板：“局長，我是在政策允許下離開的，沒有過錯。我不會回去?！?lt;/p><p class="ql-block"> 老局長點點頭，收起批文：“好的，我們知道該怎么處理了。你回去好好工作，別太多負擔?！彼D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年輕人，折騰折騰也是歷練?！?lt;/p><p class="ql-block"> 我松了口氣，連聲道謝。走出辦公室，秋日的陽光正好，我卻感覺后背一陣涼意。副省長簽字督辦——這幾個字在我腦海中盤旋，我知道，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p><p class="ql-block"> 事實上，這場風波幾個月前就已掀起。我剛回雙流不久，天全縣便派出了以宣傳部長帶隊的工作組，教育局、人事局和天中副校長一行人直接找到雙流人事局要人。</p><p class="ql-block"> 他們聲稱我是天中不可或缺的人才，學校離不開我。雙流人事局的回應很明確：這是政策允許的人才流動，你們應該尊重本人意愿。于是他們來到黨校找我。好言相勸的開場：“學校很重視你，條件可以談，希望你能回來。”見我態(tài)度堅決，語氣漸漸轉(zhuǎn)變：“你若堅持不回，我們會向上級報告。”我始終沒有松口。沒想到，他們真的將事情捅到了省里，還換來了副省長的親筆批示。在與我交換意見過程中，天中副校長很同情我。他私下認為這是難得的機遇，能走最好。可當著眾人的面，他仍舊不得不冠冕堂皇地勸說我回去。這份無奈的善意，讓我更清楚地看到了這場風波背后個人意志與組織紀律的糾纏。</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的兩年多，天全縣時不時會派人來雙流做我的工作。而我心意已決——即使失去工作，也要留在故鄉(xiāng)雙流。這場拉鋸戰(zhàn)對二十四五歲的我而言，是一場身心的煎熬。夜深人靜時，我常常輾轉(zhuǎn)難眠，腦海里反復盤算著各種可能。為了應對不斷的調(diào)查和詢問，我寫下無數(shù)份情況說明。體重在這場持久戰(zhàn)中悄然下降，從110斤直落到92斤。鏡子里的自己日漸消瘦，但眼神卻愈發(fā)堅定。</p><p class="ql-block"> 直到1987年底，當天全縣最終將我的檔案轉(zhuǎn)回雙流，這場長達近三年的折騰才真正畫上句號。</p><p class="ql-block"> 回想這段經(jīng)歷，我體會到人才的價值有時竟如此諷刺——在天中時我什么都不是，離開后，卻成了他們緊抓不放的“人才”。這種現(xiàn)象，在當今社會已不罕見。</p><p class="ql-block"> 老局長說得對，折騰是一種歷練。這場風波雖然讓我付出了健康的代價，卻也錘煉了我的意志。它讓我明白，人生的選擇需要勇氣來捍衛(wèi)，而真正的價值，往往在失去時才被人意識到。</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回想起來，那紙批文早已泛黃，那段歲月也已遠去。但那份堅持的勇氣，卻永遠烙印在我生命的記憶里。</p><p class="ql-block"> 2025年10月23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