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修繕記

晚霞

九三年，聽聞本村一處新蓋不久的房子要賣，父親便上了心氣兒，愿意讓我買下來。那時村里剛剛分給了一塊宅基地，如果再把這座房子買下來，手里便有了兩塊地方，自己兩個兒子，以后只需再蓋一處就夠了。農(nóng)村有句俗語：“一輩子不蓋房是自在王”，說明建房的勞心和煩瑣，想想有現(xiàn)成的多好，便聽從父親的建議，擠出資金，把房子買了下來。些許遺憾的是，房子雖新，但院子很小，再有就是坐落于村邊的位置且大門向東的朝向也不是很理想。三年后，經(jīng)與鄰家協(xié)商，將院子前面屬于別人的空地、與東邊自己隨房一同買入的閑散地進行了調(diào)換。這樣，我就可以把院子擴大，大門也可以由出門便是田野的別扭改為西南面向村內(nèi)的順暢。因為正房只有四間，農(nóng)村雜七雜八的東西不少，很多無處盛放，便又有了蓋上三間西廂房的想法，父親自是大力支持。買入三年后，少雨干燥適宜建房的春日，我又聯(lián)系瓦匠師傅，購買所需物料，在父親、大哥的積極幫助下，兩個月時間不到，一套錯落有致、寬大方正的理想院落改造完成。 從買到擴建，爺爺和父親傾注了太多的心血，小時候愚鈍憨實，即便結(jié)婚后，父母也常常牽掛于心，擔(dān)心無能力把日子過好。確實婚后很長時間里，缺吃少穿，生活拮據(jù)。恰又生有二子，單單建兩座房子，就讓人遭難發(fā)愁。就連大哥，看我日子艱難的樣子，就曾發(fā)出“兩個兒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呀”的愁緒和嘆息。或許天意憐我，雖然反復(fù)糾結(jié)，心中忐忑，但最終還是走上了一條如今看來非常正確的路，那就是從事了本地特色的絲網(wǎng)生意。回首，我的生活從貧窮到富裕，正是得益于當年的選擇。看到日子有了好轉(zhuǎn)，特別是有能力買下這套房子，明顯感覺到父親不再憂心牽掛，有了放心、欣慰和高興的模樣。又是一個三年過去了，考慮到生意的發(fā)展和需要，我在絲網(wǎng)大世界買了人生中第一套商住樓，兩層近三百平米的面積，無論生意還是生活都方便了許多。自此，我搬離了村莊，只住了六年的房子也閑了下來。雖有不舍，更多的還是高興，因為，我在縣城有了屬于自己的店鋪，有了可以歇腳的地方，不用再風(fēng)里來雨里去地奔波勞碌…… 但人與老屋的緣分，并未因我的離開而斷絕。光陰似箭，轉(zhuǎn)眼三十年過去，雖然村中無親人很少回去，當年買入的新房子也變得老舊。但與之相連的一切卻清晰如昨，忘不了爺爺每日都要轉(zhuǎn)轉(zhuǎn)看看的牽掛，忘不了父親不時咳嗽卻不肯休息一會的身影，忘不了創(chuàng)業(yè)初時往返縣城的風(fēng)雪無阻，忘不了浸滿老屋的憂愁煩緒、笑語歡聲。六年時光雖短，卻成為我人生的一個轉(zhuǎn)折時段，見證了我由貧窮到富足的變化以及那個階段太多太多的酸甜苦辣和悲歡離合。然而，這片承載著記憶的院落，也并非全是溫情。正如生活本身，有暖陽必有陰影，一些因當年疏忽而埋下的問題，在多年后終究還是顯露了出來。當年買入的這座房子，涉及附屬的一塊宅基地條款不是很清晰，導(dǎo)致多年以后，對方子女認為有機可乘，有利可以圖，意味著良心出爾反爾，試圖索要權(quán)屬補償，令人瞠目憤慨，后見我態(tài)度凜然，抑或良心發(fā)現(xiàn)，碰壁后不再糾纏。 而當我在這塊閑置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蓋上了一座小廠房后，竟又被有關(guān)部門認定為違法建筑，三番五次據(jù)理力爭無果，勞心費力蓋好的房子一年后終被拆除。事情已成過往，我亦從不甘和悲憤中走了出來，但其時所遭受的精神打擊以及由此引發(fā)的夜夜難眠甚而抑郁我是無法忘卻的。閑置時間太長，村子邊緣，野樹叢生，這些因素被衛(wèi)片認定為林田。盡管村里開具證明是宅基地，盡管很多政府官員也私下表示了理解（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但變著法的就是要給你拆除。公權(quán)的蠻橫和粗暴，誰又能奈何得了?；叵?，問題還是出在自身，動工應(yīng)該去國土資源局問一問，但誰又會想到這些呢？也不懂這些。況且，如今的農(nóng)村，小廠房不敢說一半以上，起碼三分之一是有的，人家的沒事，偏偏自己就不行。雖清晰事在人為，一些事情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困惑的。但事已過去，情緒再多于事無補，放下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如今，那片曾經(jīng)承載著我心血的土地已是一片空曠，每每暏之心中仍會泛起一絲漣漪，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 修繕老屋的決定，讓我想起一些往事，也有了思緒上的起伏。本想記錄老屋的修繕過程，卻隨思離題萬里地寫下了這些不著邊際的文字。就此止筆。（很早就寫了大半的文字，因老屋修繕的煩瑣而停筆，昨夜翻看筆記方才想起，續(xù)寫幾段，算是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