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秋意漸濃，村邊的柚子樹開始掛果了。那些橙黃的果實藏在濃密的綠葉間，像一個個小太陽，暖暖地照進我童年的記憶。那時每到這個季節(jié)，我和小伙伴們總愛在傍晚溜到樹下，仰頭數(shù)著誰家的柚子結(jié)得多，誰家的長得大。陽光穿過樹葉灑在果皮上，斑駁跳躍，仿佛連風都帶著甜味。</p> <p class="ql-block">那棵樹年年都結(jié)得特別好，圓潤飽滿的柚子壓彎了枝頭，遠遠望去，整棵樹像披了一身金黃的霞衣。我們管這叫“摸秋”，就是偷摘柚子，主人家不許罵，碰上還得說“多摘一個吧，大家吃大家甜”，這個習俗不知只是江西獨有吧？！只為摸一摸那沉甸甸的豐收。伸手輕輕一碰，果子微微晃動，葉子沙沙作響，仿佛樹也在笑。那一刻，心里就定了——今年的秋天，是甜的。</p> <p class="ql-block">我們幾個孩子常常擠在樹下，踮腳伸手去夠那些低垂的果實。幾顆柚子緊緊挨在一起，像一家人團團圓圓。指尖觸到果皮的瞬間，粗糙中帶著溫潤，像是大地悄悄遞給我們的信物。大人們說不能亂摘，還沒到時間哪！可誰也沒攔得住我們那顆想摸秋的心。只要不摘下來，就叫“望果止饞”，也算一種童年的儀式感。</p> <p class="ql-block">記得有一次，我爬上樹杈，坐在那兒捧著一顆柚子愣愣地看。陽光斜照，果皮泛著油亮的光，旁邊的葉子綠得發(fā)深，像是被夏天浸透了還沒褪色。那一刻，整個村子都安靜下來，只有蟬鳴和風聲。我忽然覺得，這顆柚子不只是果子，它是季節(jié)的印章，是時間落下的腳印，而我能摸到它，就像摸到了秋天本身。</p> <p class="ql-block">樹上的柚子顏色不一，有的還泛著青，有的已經(jīng)金黃，像是成熟的過程被定格在了同一根枝條上。我們常爭論哪一顆最甜，有人說青的酸勁足，有人說黃的才夠味。其實誰也沒真吃過樹上的，但爭論本身就是樂趣。就像童年，不必每件事都有答案，重要的是我們一起站在樹下，抬頭望著，笑著，等著。</p> <p class="ql-block">有一回，我獨自來到樹邊，只為了看看那顆最大最亮的柚子。它孤零零地掛在高處，周圍葉子深淺交錯，邊緣有些已微微發(fā)黃。陽光穿過縫隙照在它身上，像給它披了層薄紗。我伸手夠不著，也不急，就坐在樹根上，靜靜看著它晃。那一刻，仿佛整個秋天都停了下來，只為讓我記住這份安靜的歡喜。</p> <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發(fā)明了個游戲，閉上眼讓伙伴領(lǐng)到樹下，伸手摸一顆果子，猜它熟沒熟。有人摸到青的說是黃的，有人摸到小的說是大的，笑作一團?？烧l都知道，真正重要的不是猜對，而是那份貼近自然的觸感——粗糙的果皮、微涼的葉尖、帶著陽光溫度的枝干，全都刻在了手心，也刻進了記憶。</p> <p class="ql-block">如今再回老家，那棵柚子樹還在。只是我們不再爬樹，也不再爭著摸果?？上渖瞎麑崨]有人去摘了！每當秋風吹起，樹葉輕搖，那些橙黃的果實依舊在枝頭晃蕩，像在招呼我們回來。我站在樹下，伸手輕輕一碰，熟悉的質(zhì)感傳來，仿佛童年的笑聲又從葉間落了下來。原來，摸秋不是為了摘果，而是為了記住——我們曾那樣天真地，愛過一個季節(ji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