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錢引發(fā)的“罵娘”風波

高明 @凌云

今日瓦子坪，一位叔父喜迎七旬壽辰，親朋滿座，笑語喧闐。堂前彩球搖紅，宴席上杯盞交錯，眾人齊祝壽星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我們一行人早早趕至壽星家中，幾位年逾花甲的老友圍坐宴桌，一起話桑麻，敘舊情，言語如溪流緩緩淌過記憶的河床。從兒時溪邊捉魚摸蝦、田埂追逐嬉鬧，餐桌上的吃喝快意，不經(jīng)意之間便轉(zhuǎn)入七十年代那段清貧卻熾熱的時光。聊著聊著有人提起當年三叔為一分錢而罵過娘的舊事，眾人先是一陣哄笑，繼而靜默，眼底卻泛起微光——那不是怨懟的余燼，而是歲月深處，人心尚溫的回響。 七十年代，我們這一帶山野間棕櫚樹多，它的葉可制刷，本地供銷社按斤收購，每斤一分。三叔曾割得五十九斤棕葉，肩挑著徒步近十里，送至驛市供銷社，換得五角九分錢，心里頭甜蜜蜜，仿佛捧著整個春天的希望。他站在柜臺前豪氣揮霍：買鹽二斤，花去二角四分；稱紅砂糖二兩，又去一角三分。結(jié)賬后，店員找零二角一分。他接過錢，懵然離去，行至二三百米外才猛然驚覺：應(yīng)找二角二，少了一分！怒火頓起，性本耿直的他轉(zhuǎn)身折返，一路破口大罵，用本地的方言抽娘罵爺?shù)?。店員細算后果然錯漏，連忙賠笑：“害你白跑一趟，多給一分即賠禮道歉又當辛苦費，莫再罵了可好？”看到又能添一枚兩分硬幣。三叔一怔，見對方誠懇滿面，怒氣霎時消散，滿臉漲得通紅，囁嚅道：“這……不太合適吧？”店員笑道：“合適合適，算是給你辛苦費?！彼泼撘环蠼K是收下，當時三叔心頭卻如壓了塊蜜糖，既沉甸甸，又甜絲絲，久久都未能融化。 因為那年月，一分錢可換一顆酸梅糖，可買一根豆沙冰棍，可添一支鉛筆或一塊橡皮。孩童平常攥著一分硬幣，在供銷社門前都要徘徊良久，只為選最值的物件。而今思之，那多給的一分錢，早已超越銅板本身的價值——它是貧瘠年代里的一縷暖光，是人心深處未被磨滅的溫良與體諒。三叔千恩萬謝，謝的不只是那兩分錢，更是那個雖窮卻誠、雖苦卻暖的歲月。一分錢，曾引一場“罵娘”風波；而一句“辛苦費”，卻讓風波化作長河落日般的余暉，靜靜流淌在記憶深處。 　　懷舊銅板雖微價不輕，供銷社里選物精。橡皮鉛筆皆是暖，溫和譜寫舊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