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秋海棠》</p><p class="ql-block"> 走進千島湖生態(tài)公園的海棠林，我怔住了——枝頭竟綴著點點粉白。湊近了細看，的確是海棠花，五瓣薄如蟬翼，在秋風(fēng)里輕顫著?？珊Ｌ拿髅魇谴禾斓男攀拱?，如今卻與金桂、丹楓并肩而立，這錯位的相逢讓人恍惚。</p><p class="ql-block"> 管理員正提著水桶蹣跚走過，我指指枝頭的花。他搖頭苦笑：“亂套了，徹底亂套了?！痹瓉斫衲晗那镞B旱，高溫持續(xù)百日，這些海棠樹誤將燥熱當(dāng)作回春信號，竟在十月（霜降季節(jié)）抽出花苞?！澳憧催@些花，”他捻起一片花瓣，“比春天的小一圈，顏色也淡，像沒睡醒的樣子。”</p><p class="ql-block">我端詳這些“睡不醒”的花。它們確實不如春日海棠那般豐腴明艷，花瓣邊緣微微卷曲，花蕊也透著倦意。但逆光看去，半透明的花瓣竟有種脆弱的詩意，像是時光錯位時遺落的書簽。</p><p class="ql-block"> 植物學(xué)家說，這是氣候異常引發(fā)的“二次開花”現(xiàn)象。當(dāng)樹木經(jīng)歷極端干旱后突逢降雨，會誤判季節(jié)更替，啟動開花程序?？稍谖铱磥?，這更像是自然在人類世里寫下的一個錯別字——美麗，卻令人不安。</p><p class="ql-block"> 這些秋海棠開得小心翼翼。沒有蜂蝶簇擁，它們便自己將花粉交給秋風(fēng)；沒有綠葉襯托，虬曲的枝干成了最寫意的背景。偶有落葉飄過，粉白與金黃在空中交織，竟構(gòu)成春天不曾有過的斑斕。</p><p class="ql-block">黃昏時分，夕陽給錯季的花鍍上金邊。我忽然覺得，這不是什么生命的頑強，而是生命在迷失中的誠實——既然醒來，就要開放，哪怕季節(jié)錯位，哪怕無人懂得。就像陶淵明那句“草木得常理，霜露榮悴之”，只是如今“常理”已變，草木也在重新尋找與世界的對話方式。</p><p class="ql-block"> 離開公園時回望，秋海棠在暮色中泛著微光。它們或許活不過霜降，但此刻的綻放已然成立。氣候異常的警鐘被花朵以最溫柔的方式敲響，這錯位的美，讓人在驚嘆中不得不思考：我們究竟在創(chuàng)造一個怎樣的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