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年7月28日那場雨,是帶著毀滅的脾氣來的。人都說是百年不遇,是遠(yuǎn)方臺風(fēng)跋山涉水送來的一份過于沉重的“厚禮”。它咆哮著,撕扯著,將密云水庫東部上游的平日溫順的清水河頃刻間變成了一條暴怒的黃龍。它翻滾著,奔騰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河床里的泥沙與卵石全都翻了上來。那條美麗的河,一夜間變了模樣,河水渾濁不堪,河岸塌陷,累累的亂石,白花花地鋪滿了河床,像一片巨大的、丑陋的傷疤。</p><p class="ql-block"> 最教我心疼的,是那沿河片片的蘆葦蕩,竟連一絲痕跡也尋不著了。它們原是河的眼睫,密密匝匝,風(fēng)一來,便搖曳成片片青紗帳,沙沙地響,是河最溫柔的絮語。如今,這絮語被蠻橫地掐斷了,只剩下亂石的沉默,一種死寂的、荒涼的空曠。那些以蘆葦為家的鳥兒們,它們的巢,它們的卵,它們清晨的啼鳴與黃昏的歸影,都一同被那場洪水卷得無影無蹤了。我想著那些每年冬季如期而至的客人——那些優(yōu)雅的、潔白如雪的天鵝。它們的家,沒了。這個冬天,它們還會來么?我心里便像這河床一般,空落落的,填滿了石頭。日子在焦灼的盼望里,一天天挨過。秋風(fēng)一日涼似一日,水色也漸漸澄澈了些,可河岸的傷痕,依舊刺眼,連續(xù)幾天的秋雨,場場地增加寒意。我盼望著,日日的盼望著。</p><p class="ql-block"> 然而,十月二十一日上午,朋友高先生來電話告訴我,天鵝來清水河了。消息傳來時,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亩?。我今天帶相機驅(qū)車來到清水河邊。晨光熹微中,水汽氤氳,在那片尚顯荒疏的、新辟出的水灣里,我看見了它們——三只。靜靜地浮在水面上,像三朵初綻的白蓮,又像三團未曾化去的雪。它們的頸項,依舊彎成那樣優(yōu)美的弧度,安詳,從容,仿佛周遭的瘡痍與它們毫不相干。它們沒有嫌棄這片飽受創(chuàng)傷的土地,它們還是回來了,像是遠(yuǎn)行的游子,無論家鄉(xiāng)如何貧瘠,終究是要歸來的。</p><p class="ql-block"> 我舉起相機,快門聲在寂靜的清晨里顯得格外清脆。我將這些照片一張張地整理,那潔白的羽、湛藍(lán)的水、以及背景里那些一時還無法抹去的亂石,構(gòu)成了一種奇異而堅韌的圖景。我要把它們發(fā)給朋友們看,告訴他們:我的家鄉(xiāng)還是美麗動人;我的天鵝,它們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這三只,是探路的先鋒么?我癡癡地想。它們定是飛越了千山萬水,在云層之上,便認(rèn)出了這條河的脈絡(luò),于是毅然落下,來赴這一年一度的舊約。它們用自己潔白的身影,宣告著這片水域的生命并未斷絕。我站在岸邊,秋風(fēng)拂面,心里那一片亂石灘,仿佛也生出了第一抹柔軟的綠意。</p><p class="ql-block"> 我盼著,殷切地盼著,后續(xù)的大部隊,能循著這三只先鋒的足跡,陸陸續(xù)續(xù)地都趕過來。讓這清水河,在新的輪回里,重新成為它們信賴的、溫暖的家鄉(xiāng)。</p> <p class="ql-block">謝謝觀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