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七律·吟秋（五）

秋思sy

中秋剛過，夜里散步時抬頭看見那輪滿月還懸在淡藍的天幕上，像是舍不得退場。電線橫斜，幾叢灌木靜立，遠處屋影朦朧，一切都在月光下放輕了呼吸。我站定片刻，忽然想起前幾日寫下的句子：“思君只盼中秋月，垂淚偏翻半夜書?！蹦菚r心緒如秋水微瀾，如今月仍在，人已歸于平靜。秋意漸深，連思念也變得清淡了。 十七 千里芳魂夢里梳，百花落魄菊花初。 朱顏瘦盡人難辯，弱水望穿畫不如。 恨兌香醪心輾轉，愛沾美色意躊躇。 思君只盼中秋月，垂淚偏翻半夜書。 十八 青山碧落負殘株，逝水微茫共半湖。 石隙泉鳴行止躁，空中雁唳性靈粗。 秋聲常伴雨聲亂，心事每隨花事枯。 大抵紅塵多是醉，少因世象飲糊涂。 十九 霜天曉角鎖長堤，水調歌頭唱半溪。 萬卷湖山空世相，三秋心墨証菩提。 慣將冷眼拋常世，卻把誠懷許病妻。 大愛于情書彩鳳，何愁無夢兌靈犀。 廿 蕭蕭夕霽繞空階，颯颯涼飚漫寓齋。 琥珀流光非俗務，嬋娟托夢是情差。 江湖蕩盡春秋練，日月昭明天地諧。 久仰紅塵何處是，唏噓過往幾人乖。 這幾日案頭詩稿未干，翻來覆去都是些斷句殘章。昨夜燈下重讀舊作，從“千里芳魂夢里梳”到“何愁無夢兌靈犀”，字字如葉落無聲，卻在心底激起回響。秋氣入骨，筆墨也染了涼意。寫詩如對鏡自梳，梳的是心事，理的是年華。朱顏瘦盡也好，畫不如也罷，終究是紅塵一夢，醉得清醒，糊涂得通透。 黃昏時我坐在院中藤椅上小憩，天邊云霞如金橙色的綢緞鋪展，一彎新月已悄然掛上天際，清亮得不像話。路燈初亮，電線桿的影子斜斜地拉在地上，像一行未寫完的五線譜。這光景讓我想起一句：“琥珀流光非俗務，嬋娟托夢是情差。”原來最美的時刻，總在晝夜交替之間，既不屬于白晝的喧囂，也不歸于深夜的孤寂，只屬于一個安靜的、愿意停留的我。 清晨路過墻邊小園，見兩只黃蝶停在粉紅花上，翅上的黑斑在晨光里微微閃動，像綴了墨點的絹片。紅磚墻舊而不頹，反倒襯得花葉愈發(fā)鮮活。我駐足片刻，竟覺得這小小一隅，便是秋日里最生動的詩行。蝴蝶不言，花自開落，可誰說這不是“百花落魄菊花初”的另一種注解？美從不喧嘩，只在靜處等你看見。 昨晚歸家稍晚，路燈剛亮，小徑兩旁的灌木被照出深淺不一的綠影。遠處一個穿紅衣的身影緩緩走著，像一滴融進夜色的朱砂。天邊還殘留著夕陽的余溫，紫灰與橙黃交織，仿佛白晝與黑夜在悄悄握手言和。我走在這光影之間，忽然覺得，所謂人間煙火，不過是一盞燈、一條路、一個背影，和一段不愿匆匆結束的夜行。 今日去城郊竹林小坐，枯草鋪地，竹葉蔽日，風過時沙沙作響，如翻動萬卷書頁。一位戴白帽的老者靜坐其中，眼鏡片映著斑駁光影，像是在讀風，又像是在聽秋。我不敢驚擾，只遠遠坐下。這場景讓我想起詩中所寫：“慣將冷眼拋常世，卻把誠懷許病妻?！比酥镣砟?，能有一片竹林、一席凈地，已是大幸。秋聲入耳，心事如葉，落了便落了，不必拾起。 午后走進“錦里書苑”，木門輕啟，雕花窗欞透進斜陽，屋內書香混著老木氣息撲面而來。我站在檐下，看牌匾上四個字沉靜有力，仿佛承載了無數個讀書人的晨昏。身后有人走過，粉色衣角一閃而過，像一頁被風掀動的書簽。這里的一切都慢，連時間也愿意駐足。我想，若真有“三秋心墨証菩提”的地方，大概就是這般模樣——不喧不躁，自有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