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樓殤》</p><p class="ql-block">第一章：血色黃昏</p><p class="ql-block">十一月的江城市，空氣里已經(jīng)帶了刺骨的寒意。下午四點剛過，天色就陰沉得像是要滴下墨來。位于城北的江濱區(qū)人民法院外，那場持續(xù)了整整三個小時的房產(chǎn)糾紛案剛剛結束庭審。</p><p class="ql-block">穿著黑色職業(yè)套裝的女律師沈靜一邊快步走下法院臺階，一邊低頭整理著手中的卷宗。作為被告“江城遠景房地產(chǎn)公司”的代理律師，她剛剛在庭審中憑借出色的業(yè)務能力，幾乎完全壓制了原告方的訴求。雖然法官沒有當庭宣判，但結果似乎已無懸念。</p><p class="ql-block">她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太陽穴，庭審中原告曹勇那絕望而憤怒的眼神，偶爾會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她很快將其驅(qū)散——作為律師，她只是盡職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法律的歸法律，情感的歸情感。</p><p class="ql-block">她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后不遠處，一個身影正死死地盯著她。正是原告曹勇。這個三十六歲的男人，此刻面色灰敗，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被抽走。他花了半生積蓄，背上了沉重的貸款，買下的那個名為“幸福里”的樓盤，在爛尾兩年后，雖然勉強“保交樓”，但交付標準與他當初看到的樣板間和合同承諾天差地別，幾乎就是個毛坯房。他停止還貸，起訴要求解除合同并賠償，這是他最后的希望。</p><p class="ql-block">然而，在剛才的庭審中，沈靜律師條分縷析，邏輯嚴密地論證了合同解除后，曹勇能獲得的很可能只是一紙無法執(zhí)行的勝訴判決，因為遠景公司早已資不抵債，瀕臨破產(chǎn)。而如果他選擇接收現(xiàn)狀房屋，就必須繼續(xù)償還銀行貸款。無論哪條路，對他而言都是絕路。沈靜在辯論中那句“如果原告方認為無法接受，可以選擇按程序收房，而非糾纏于無法實現(xiàn)的賠償”，更是像一把尖刀，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線。</p><p class="ql-block">“程序…收房…”曹勇喃喃自語，眼神逐漸變得瘋狂。他看到路邊一家五金店，櫥窗里擺著各式各樣的工具。鬼使神差地，他走進去，買了一把嶄新的榔頭，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p><p class="ql-block">急火攻心，惡念陡生。</p><p class="ql-block">當沈靜走到距離法院不到兩百米的一個相對僻靜的轉角時，曹勇猛地沖了上去。</p><p class="ql-block">“都是你！你們這些黑心的律師！黑心的開發(fā)商！”曹勇嘶吼著，舉起榔頭，朝著沈靜的頭部猛擊下去。</p><p class="ql-block">沈靜只聽到身后一聲怒吼，還沒來得及反應，頭部就遭到重擊，劇痛瞬間襲來，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流下，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踉蹌倒地，本能地用手護住頭部，但雨點般的打擊依舊落在她的頭上、手上…世界在她眼前旋轉、變暗，最后陷入無邊的黑暗。地上，鮮紅的血汩汩流出，浸染了她散落的文件，那些冷冰冰的法律條文，此刻仿佛也帶上了血色。</p><p class="ql-block">曹勇看著倒地不起、血流滿面的沈靜，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氣，手中的榔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沒有逃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p><p class="ql-block">沈靜被緊急送往江城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搶救。經(jīng)診斷，她頭部多處開放性骨折，伴有顱內(nèi)出血，生命垂危，直接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ICU)。</p><p class="ql-block">曹勇被警方當場抓獲，刑事拘留。初步審訊，他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動機清晰，過程簡單粗暴——因敗訴在即，情緒失控，臨時起意行兇。</p><p class="ql-block">這似乎是一起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的惡性傷害案件。一個被爛尾樓逼入絕境的購房者，一個恪盡職守卻慘遭橫禍的律師，一場本可避免的悲劇。</p><p class="ql-block">第二章：白警官的直覺</p><p class="ql-block">這起發(fā)生在法院附近的襲擊律師案，性質(zhì)惡劣，迅速引發(fā)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媒體的報道大多聚焦于爛尾樓之痛引發(fā)的社會戾氣，以及對律師執(zhí)業(yè)安全的擔憂。</p><p class="ql-block">市公安局對此案高度重視，指派刑偵支隊重案組組長白玉蘭負責此案。白玉蘭三十五六歲年紀，齊耳短發(fā)，目光沉靜而銳利，行事作風以細膩果敢著稱。她仔細翻閱著案卷：曹勇，三十六歲，本地一家小型科技公司的普通職員，收入尚可，但為了購買“幸福里”的婚房，掏空了家里積蓄，還背負了三十年巨額房貸。樓盤爛尾后，未婚妻離他而去，母親急火攻心病倒，生活的重壓早已讓他不堪重負。案發(fā)前，他確實已經(jīng)斷供數(shù)月。</p><p class="ql-block">所有證據(jù)都指向這是一起激情犯罪。曹勇的供詞穩(wěn)定，對犯罪過程描述清晰，悔罪態(tài)度看似誠懇。</p><p class="ql-block">但白玉蘭憑著女性特有的直覺和多年刑偵經(jīng)驗，總覺得有些細節(jié)值得推敲。</p><p class="ql-block">首先，是那把榔頭。據(jù)五金店老板回憶，曹勇進店后，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指名要最結實、重量適中的榔頭，付款時表情雖然陰沉，但動作并不慌亂。這與他庭審結束后“急火攻心”、“臨時起意”的描述，存在一絲微妙的差異。</p><p class="ql-block">其次，是襲擊的地點。雖然相對僻靜，但并非完全沒有目擊者。曹勇難道沒有考慮過可能被立刻發(fā)現(xiàn)并抓獲嗎？他的行為，更像是一種不計后果的宣泄，而非精心策劃的報復。</p><p class="ql-block">白玉蘭決定再去案發(fā)現(xiàn)場看看。在距離發(fā)現(xiàn)血跡不遠處的綠化帶里，技術隊的同事有了一個新發(fā)現(xiàn)——一枚不屬于沈靜，也不屬于曹勇的紐扣。紐扣樣式別致，像是某種高檔襯衫或外套上的。更重要的是，紐扣邊緣似乎沾染了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暗紅色痕跡，不像是沈靜的血。</p><p class="ql-block">“送去化驗，重點檢測上面的痕跡。”白玉蘭吩咐道，心中疑云漸起。</p><p class="ql-block">同時，對曹勇的社交關系和近期行蹤的調(diào)查也在進行。曹勇的同事反映，案發(fā)前一周，曹勇似乎接過一個電話后情緒異常低落，曾喃喃自語說“完了，什么都沒了”。但查詢他的通話記錄，那段時間并沒有未知號碼打入。</p><p class="ql-block">而另一邊，在醫(yī)院ICU外，白玉蘭見到了前來探視的沈靜的未婚夫，同時也是她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的趙明。趙明悲痛且憤怒，他堅信曹勇背后有人指使。</p><p class="ql-block">“白警官，小靜她…她雖然工作上強勢，但做事極有分寸，從不逾越律師的本分。那個曹勇，他怎么會…怎么會下這樣的死手？我懷疑是不是遠景公司那邊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小靜在辦案過程中無意中觸碰到了，才會引來殺身之禍！”趙明激動地說。</p><p class="ql-block">“遠景公司？”白玉蘭記下了這個信息。雖然表面看，沈靜是遠景公司的代理律師，為公司利益服務，曹勇是維權業(yè)主，雙方立場對立。但趙明的話提醒了她，爛尾樓的水，往往深不可測。</p><p class="ql-block">白玉蘭調(diào)閱了“幸福里”樓盤和遠景公司的相關資料。遠景公司注冊資本雄厚，但開發(fā)“幸福里”項目后，資金鏈突然斷裂。公司法人代表錢大成，早年是靠拆遷發(fā)家，背景復雜。值得注意的是，在“幸福里”爛尾后，公司并未立即申請破產(chǎn)，而是通過了一系列復雜的股權變更和資產(chǎn)剝離，最終由一個名為“新城建”的國企背景公司接手，啟動了“保交樓”。</p><p class="ql-block">“保交樓”本是政府為穩(wěn)定民生推出的舉措，但在“幸福里”項目上卻顯得疑點重重。接手方“新城建”投入的資金遠遠低于項目所需，所謂的“保交樓”只是完成了主體結構封頂和最基本的水電接通，與合同約定的精裝交付標準相去甚遠，這才引發(fā)了曹勇等大批業(yè)主的強烈不滿和訴訟。</p><p class="ql-block">白玉蘭發(fā)現(xiàn)，在曹勇起訴遠景公司之前，曾有幾位態(tài)度激烈的業(yè)主代表，在試圖組織集體維權時，都不同程度地受到過不明人士的“警告”和恐嚇。而這些業(yè)主代表，后來要么選擇了沉默，要么像曹勇一樣，轉向了看似更“合法”的訴訟途徑。</p><p class="ql-block">曹勇的案件，并非孤例。</p><p class="ql-block">第三章：脅迫的陰影</p><p class="ql-block">紐扣的化驗結果出來了，上面的暗紅色痕跡并非血跡，而是一種成分復雜的涂料，常用于一些高檔裝修或者…某些特殊工業(yè)用途。同時，技術部門對曹勇的手機進行了數(shù)據(jù)恢復，發(fā)現(xiàn)他在案發(fā)前三天，曾刪除過一條短信。經(jīng)過努力，短信內(nèi)容被部分還原：“…聽話…否則…你媽…”</p><p class="ql-block">短信接收完整號碼無法追蹤，來自一個未經(jīng)實名的黑卡。</p><p class="ql-block">白玉蘭意識到，曹勇很可能受到了威脅，而且威脅涉及他的母親。這就能解釋他接電話后的異常情緒，以及他刪除短信的行為。那么，他的行兇，真的僅僅是情緒失控嗎？還是夾雜了被脅迫的恐懼和絕望？</p><p class="ql-block">再次提審曹勇。當白玉蘭將紐扣的照片和恢復的短信片段放在他面前時，曹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他咬緊嘴唇，眼神恐懼地四處張望，仿佛隔墻有耳。</p><p class="ql-block">“曹勇，我們知道你不是單純的激情犯罪。有人威脅你，對嗎？威脅你如果不按照他們說的做，就會傷害你的母親？”白玉蘭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現(xiàn)在沈律師還在ICU生死未卜，你背負的已經(jīng)是重罪。如果你不說出真相，不僅你自己要承擔全部后果，你母親的安全也未必能得到保障。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們才能保護你和你關心的人?！?lt;/p><p class="ql-block">長時間的沉默后，曹勇終于崩潰大哭。他斷斷續(xù)續(xù)地交代，在庭審前大概一周，有兩個陌生男人找到他，警告他不要在法庭上“亂說話”，尤其不能提及任何關于“新城建”接手項目后，要求業(yè)主額外繳納“配套費”的事情，并且要他“想辦法”讓代理律師沈靜“閉嘴”，暗示只要他照做，他家的“房子問題”或許可以“特殊解決”。對方準確地說出了他母親的住址和日?；顒右?guī)律。曹勇害怕極了，他隱約感覺到對方勢力很大。庭審上，當看到沈靜律師步步緊逼，自己敗訴在即，想到即便勝訴也可能拿不到錢，還要面對那些人的威脅，而對方承諾的“特殊解決”成為鏡花水月，絕望、恐懼、憤怒交織之下，他失去了理智…</p><p class="ql-block">“他們…他們還說，事后會有人接應我，幫我離開江城…”曹勇哽咽著，“但我打了人之后，腦子一片空白，就站在那里，根本沒看到什么人…”</p><p class="ql-block">“那兩個人長什么樣？有什么特征？”白玉蘭追問。</p><p class="ql-block">“他們…都戴著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臉。但是…其中一個人，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他外套袖口少了一顆扣子，那扣子…好像跟照片上這個有點像…”曹勇指著紐扣照片，不太確定地說。</p><p class="ql-block">線索指向了“新城建”和那個要求業(yè)主繳納的“配套費”。</p><p class="ql-block">白玉蘭立刻安排人手對“新城建”公司以及其與遠景公司的關系進行秘密調(diào)查。同時，加強對曹勇母親的保護。</p><p class="ql-block">然而，就在白玉蘭以為找到突破口時，新的變故發(fā)生了。</p><p class="ql-block">醫(yī)院傳來消息，沈靜律師在昏迷了五天后，奇跡般地恢復了意識，雖然身體極度虛弱，但已經(jīng)能夠進行簡單的交流。</p><p class="ql-block">白玉蘭立刻趕到醫(yī)院。在征得醫(yī)生同意后，她在趙明的陪同下，見到了頭部裹著厚厚紗布，面色蒼白如紙的沈靜。</p><p class="ql-block">沈靜用極其微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向白玉蘭提供了一個驚人的信息：</p><p class="ql-block">“白警官…曹勇…他可能…不是真想殺我…”</p><p class="ql-block">“什么意思？”白玉蘭心中一凜。</p><p class="ql-block">“他打我的時候…第一下很重…但我倒下后…后面的打擊…力量好像收了很多…而且，他好像…在我耳邊…飛快地說了兩個字…”</p><p class="ql-block">“什么字？”</p><p class="ql-block">“快…快…好像是…‘賬本’…”沈靜努力回憶著，眉頭因痛苦而緊蹙，“然后…我就昏過去了…”</p><p class="ql-block">賬本？</p><p class="ql-block">一個意圖行兇的人，在襲擊過程中，會收力？還會對受害者說“賬本”？</p><p class="ql-block">這完全不符合常理！</p><p class="ql-block">白玉蘭感覺這個案子遠比她想象的復雜。曹勇的行兇，似乎更像是一場在脅迫下進行的、目的不明的表演？而“賬本”二字，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這與“新城建”和“配套費”又有什么關聯(lián)？</p><p class="ql-block">沈靜作為遠景公司的代理律師，她在處理這起房產(chǎn)糾紛案的過程中，究竟接觸到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