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巴河邊，住著一個(gè)小老頭。</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20來(lái)歲，又矮又丑，一張核桃臉，皺巴巴的、黑黝黝的，看起來(lái)比實(shí)際年齡大了好幾十。村里人都說(shuō)，小老頭屬魚，他臉上的皺紋，就是魚的鱗甲。</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以巴河為生。一年四季，他手提魚簍，光著身子下河抓魚，每天下來(lái)，能賣個(gè)二三十。更絕的是，冬天也不例外。夏天，是小老頭最向往的季節(jié)。巴河洪水猛漲，水面上全是漂著的木柴、木箱、木柜……小老頭翻騰在浪里，忙得不亦樂乎。每漲一次洪水，他家的屋前，便堆成了一座木山。村里人看上什么，都可以和他論價(jià)購(gòu)買。有時(shí)，還可以從那些箱柜里得到一些錢財(cái)，讓村人羨慕不已。</p><p class="ql-block"> 一天傍晚，村長(zhǎng)來(lái)到河邊，一把抓住正要下河的小老頭，問，小老頭，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么賣力干嘛呀？</p><p class="ql-block"> 娶老婆?。⌒±项^說(shuō)。</p><p class="ql-block"> 娶老婆干嘛呢？村長(zhǎng)緊追不舍。</p><p class="ql-block"> 生兒子?。⌒±项^又說(shuō)。</p><p class="ql-block"> 生兒子干嘛？</p><p class="ql-block"> 下河抓魚，賣錢，娶老婆呀！</p><p class="ql-block"> 不管誰(shuí)問，小老頭都這樣回答。這幾句話，他說(shuō)了七八年，說(shuō)得滾瓜爛熟了。這些千篇一律的話，每次都招來(lái)一片哄笑聲，從沒人當(dāng)真給他提過媒。這次，村長(zhǎng)來(lái)了真的。他說(shuō)，過幾天，我給你找一個(gè)。真的??？第一次聽到這話，小老頭很開心，他一個(gè)魚躍，扎進(jìn)水里，濺起一片水花。</p><p class="ql-block"> 果然，沒過兩天，村長(zhǎng)把一個(gè)女人領(lǐng)到了小老頭面前，說(shuō)，她叫小籠，今晚就住你這兒。明天，我買兩掛鞭炮來(lái)，噼里啪啦一放，大家曉得就行了，不用大操大辦。小老頭直直地看著女人，女人身材飽滿，只穿了件花格白襯衣，胸前頂?shù)糜欣庥薪?。隱隱約約地，小老頭還聞到了女人身上散發(fā)出的陣陣幽香。小老頭神情恍惚了，他顧不上說(shuō)話，點(diǎn)了一下頭，算是應(yīng)了。</p><p class="ql-block"> 村長(zhǎng)走后，女人大方地牽了小老頭的手，進(jìn)了他的土墻房。</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做了一回男人的小老頭，聽從村長(zhǎng)安排，把小籠正式娶進(jìn)了屋。晚上，小老頭摟著她，幸福地說(shuō)，小籠，我啥也沒有，委屈你了。開年，等我掙夠了錢，把土墻房推了，修兩間二樓磚瓦房，貼上白瓷磚，弄得像村長(zhǎng)家的房子一樣漂亮，讓你過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小籠嗯了一聲，溫柔得像小綿羊。</p><p class="ql-block"> 從此，小籠在家洗衣、做飯，很快進(jìn)了家庭主婦的角色。小老頭呢，日子有了奔頭，掙錢更來(lái)勁兒了。他天不亮就下河，中午飯小籠送去，他站在河里吃，然后直到天黑才回家。</p><p class="ql-block"> 這天，小老頭背著一簍活蹦亂跳的魚，哼著小調(diào)往家走。村里，家家戶戶的燈，全亮開了。可是，他那間土墻房卻只是一個(gè)模糊的輪廓。往天，家里的燈早亮了，他甚至能看見小籠在燈下忙碌的身影。小籠呢？小老頭心里一沉，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推開門，亮了燈，喊了聲小籠，沒人應(yīng)。找遍了屋前屋后，沒有小籠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小籠失蹤了。小老頭一陣翻箱倒，頓時(shí)傻眼了，他的一萬(wàn)多塊錢，也沒了。他坐在門檻上，一夜沒睡。屋前的巴河水，在夜里嗚咽著，像人在哭。天亮了。小老頭揉了揉了雙眼，向村長(zhǎng)家走去。</p><p class="ql-block"> 找到村長(zhǎng)，村長(zhǎng)兩眼一翻，粗聲粗氣地說(shuō)，人丟了，是你的事。她家里找我要人，我就找你。小老頭呆呆站著，不知怎么回答?？煺胰巳パ剑〈彘L(zhǎng)扔下他，做自己的事去了。</p><p class="ql-block"> 怎么去找呢？小老頭連小籠住哪兒都不清楚。小老頭欲哭無(wú)淚。有好心人便替他出主意說(shuō)，這事兒肯定是村長(zhǎng)搞的鬼，你只把他扭住不放就是了。他不給個(gè)說(shuō)法，你就告他。</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不再下河了，天天扭村長(zhǎng)。</p><p class="ql-block"> 五天后，下了場(chǎng)暴雨，河水呼地一聲躥了起來(lái)。中午時(shí)分，村長(zhǎng)懷抱一個(gè)小盒子，找到小老頭，氣喘吁吁地說(shuō)，我們打個(gè)賭，你贏了，我一定幫你找回小籠。小老頭沒吭聲。村長(zhǎng)又說(shuō)，我把盒子扔水里，你能把它撈回來(lái)，算你贏。說(shuō)話算話？小老頭問。當(dāng)然！村長(zhǎng)一揚(yáng)手，盒子劃出一道弧線，眨眼間隨波而去了?？煜滤?！村里看熱鬧的人催他。有人拉住小老頭，瞪了一眼村長(zhǎng)，吼，不要小命了？我勸你還是算了。小老頭嘆了口氣，說(shuō)，小籠能回來(lái)，值！你爺爺、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他們的水性不比你差，“欺山莫欺水”，這是古訓(xùn)！小老頭不聽，還是跳進(jìn)了渾濁的浪里。</p><p class="ql-block"> 小老頭在河里搜尋著，沉浮著。一群人在岸上，看著小老頭，一路跟著。</p><p class="ql-block"> 不知過了多遠(yuǎn)，小老頭突然不見了。寬闊的河面，全是翻騰的浪。</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搖著頭，惋惜地說(shuō)，為那樣的女人，不值！村長(zhǎng)悠閑地跟在人群后，心里暗暗高興。</p><p class="ql-block"> 突然，小籠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lái)，呼天搶地地哭著說(shuō)，你快上來(lái)呀，我想好了，跟你好好過日子了，我怎么就這樣傻，上他的當(dāng)呢？小籠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抓住了村長(zhǎng)，和他扭打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在人們的眼皮底下，小籠和村長(zhǎng)翻滾進(jìn)了河里，兩人在水里冒了幾下頭，就被濁浪吞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