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憶往昔 <p class="ql-block"> 三個人走了幾分鐘,便到了插青們住的土坯房。</p><p class="ql-block"> 插友們都出工去了,只有幾只調(diào)皮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在門前草地上玩耍著,見有人來了便撲棱著翅膀敏捷地飛到了苦楝樹上,然后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們。</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重新站在了門前的走廊上,抬眼望了望路燈處的拐角,想到以前她扛著農(nóng)用工具、挑著水桶在拐角來來往往了不知多少次,有時還不小心與別人相撞,十分尷尬,特別是與男知青相撞的話更加不好意思。有一次,她扛著鋤頭路過這里時與趕著乘車的劉日銘相撞了。當(dāng)時劉日銘捂住頭部“哎呀哎呀”地叫,還流了血。因此事劉日銘破了相,但他沒有為此怨恨謝秀琴。不過謝秀琴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感到不安,這件事就像一場夢靨纏了她很久,所以之后每次經(jīng)過這里時都格外小心謹(jǐn)慎,如果是扛著鋤頭、鐵鏟之類的工具就先放下來拎著走,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此時此刻,她欲言又止,默默地注視著那個拐角和那扇關(guān)著門的一號房,表情十分復(fù)雜。</p><p class="ql-block"> 劉明看著沉思著的謝秀琴,想起劉日銘額頭上傷疤,問道:“秀琴姐,日銘哥頭上的傷疤是怎么一回事呢?”</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說:“那天他收工回到宿舍后,歸心似箭,趕著回城拿畫板畫畫,便一路小跑著去坐車。正巧我扛著鋤頭收工回來,在這拐角我們兩個相撞了,他的額頭撞到我的鋤頭柄上,當(dāng)時就流血了,現(xiàn)在想來真是對不起他。”</p><p class="ql-block"> “哦,原來是這樣呀。”劉明恍然大悟,此謎終于解開了。</p><p class="ql-block"> 他又想起劉日銘說過如果遲一天歸隊或許會丟命的話,這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p><p class="ql-block"> “這里是‘瞎角’,大家都是無意的?!鞭r(nóng)燦群插了一句。</p><p class="ql-block"> “后來他還是趕上車回城了?!敝x秀琴又作了補充。</p><p class="ql-block"> 劉明打開二號房房門,招呼著農(nóng)燦群和謝秀琴進(jìn)來,房內(nèi)因有亮瓦而一覽無余。他搬來時已對整個房間重新做了布置,除墻角擺放的工具有些凌亂外,其他還算整潔。</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久久地凝視著門邊墻上的黑色喇叭,突然眼睛濕潤了,說:“建水庫、修公路的勞動強度暫不說,就說說生產(chǎn)隊的,有多少次累得想在床上躺會兒,但是喇叭一響,聽到隊干安排出工的聲音,就打起精神下了床,帶上工具出工了?!苯又?,她又把視線移到床上說:“收工回來,渾身汗?jié)n,臭臭的,手腳沾滿了泥土,把工具一放,幾乎一絲力氣都沒有了。有時病發(fā)作,發(fā)冷又發(fā)熱,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總想躺在床上。但想到還沒有挑水、做飯,特別是三夏大忙,只好咬緊牙關(guān),完成這些份內(nèi)的事情。這幾年就是這樣熬過來的啊?!币苍S她又想起曾經(jīng)刻骨銘心的歲月,眼里噙著的淚奪眶而出。</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說:“我佩服你,那時沒見你掉過一滴眼淚,而我卻在無人時偷偷地哭過,又有誰知道我們心里的苦痛。那時我們本是上學(xué)的好年齡啊,卻在這里戰(zhàn)天斗地,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爭當(dāng)‘晩稻超早稻’的英雄?!币苍S農(nóng)燦群的話引起了她的共鳴,頃刻間,她淚水如注。</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很快冷靜了下來,說道:“你還記得我給你看過的一本書嗎?”</p><p class="ql-block"> “什么書?我與你在一起時看過的書多了?!敝x秀琴還處在激動中,一時想不起來。</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一邊拿出手巾抹淚水,一邊說:“你升了官,當(dāng)了辦公室主任,變得健忘了啊。”</p><p class="ql-block"> 突然謝秀琴想起來了,說:“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對嗎?”</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說:“對呀,我一直把這本書放在枕頭底下,有空就看,有些章節(jié)我?guī)缀跄鼙诚聛?。雖然那時我們在這里生活得很艱苦,但與保爾相比,我們還是幸運的。在中學(xué)時代我就看完了這本書,從插隊時候起,保爾就是我的榜樣。保爾真堅強,我很崇敬他。沒有保爾做我的精神支柱,我很難走到今天?!?lt;/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說:“是啊,我記得你說過,你對冬妮婭為追求虛榮而離開了保爾感到惋惜。”</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說:“在對待愛情的問題上,保爾也是許多人學(xué)習(xí)的榜樣。這本書到現(xiàn)在還放在我辦公室的拖桶里,一有時間我就翻看。每當(dāng)遭到困難、受到挫折,我就想到保爾,學(xué)著像他一樣堅強。這本書將會永遠(yuǎn)陪伴著我,直到我生命的終結(jié)?!?lt;/p><p class="ql-block"> 劉明靜靜地聽著她們的對話,靈魂深處受到了很大的觸動,隨即眼圈也紅了起來。他心里在嘀咕,為什么燦群姐這么崇敬保爾?柯察金?保爾?柯察金究竟又是怎樣一個人呢?他想立即閱讀這本書,了解保爾?柯察金是個怎樣的人。</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和謝秀琴進(jìn)了廚房,農(nóng)燦群東瞅瞅西看看尋找著她曾經(jīng)留下的足跡?;鹪钸€是原來的火灶,水缸還是原來的水缸,保持原樣的還有她曾經(jīng)使用過的水桶、扁擔(dān)。這對水桶用薄鐵皮做成,因日子久了而生了不少的鐵銹。</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指著它說:“這對水桶原來是趙雨青使用過的,她走后就留給了我,我天天用它去挑水。有一天下大雨,我正挑著水走著,不小心被路上的一小塊石頭絆了一下,再加上路滑,便狠狠地摔了一跤,很久都起不來,還扭傷了腰,滿滿兩桶水都灑在了地?!鞭r(nóng)燦群講到這里,蹲下用手指摩挲著桶底留下的一處凹陷的痕跡說:“我忍住腰痛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又重新挑了兩桶水,晃晃悠悠地走了好長時間才回到住處。為了不影響自己在隊上的表現(xiàn),第二天我照常出工。我記得第二天的勞動內(nèi)容還是下田插秧呢?!?lt;/p><p class="ql-block"> 原來如此。雖然劉明天天見到水桶的傷痕,但此時才知道它的來歷,便說道:“燦群姐,插秧是很耗腰力的。帶著腰傷長時間插秧,那需要多大的毅力啊。你的意志真是堅強啊,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lt;/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再一次淚流滿面,拿著手巾擦了一次又一次,謝秀琴過去擁抱了農(nóng)燦群,兩人同時流下了熱淚。使得劉明轉(zhuǎn)身站在門檻,面向著苦楝樹也默默地流淚。</p><p class="ql-block"> 她們要走了,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苦楝樹上停留的幾只麻雀像箭一般地飛上瓦頂。她們來到苦楝樹下,用手撫摸著苦楝樹干,就像看到了自己久違的朋友,淚水又一次滑落下來。</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仰望著樹干上一道道模糊了的鐵線痕跡,把遠(yuǎn)去了的思緒又重新尋了回來,說道:“這棵苦楝樹的確是劉日銘從很遠(yuǎn)的地方移種過來的。叢玉彰要曬衣服,就在樹干上綁了根鐵線。劉日銘一聲不響地把它拆了下來,扔在了地上。當(dāng)叢玉彰曬衣服時看到被扔在地上的鐵線,難過得哭了起來,好在她忍住沒發(fā)脾氣啊,否則大吵大鬧起來就不好辦哦。大家都知道,叢玉彰曾是建設(shè)者仙水庫時知青突擊隊的‘鐵姑娘’,就連公社的領(lǐng)導(dǎo)干部也對她謙讓三分,可見這個劉日銘對這棵苦楝樹的疼愛已經(jīng)達(dá)到不近人情的地步?!?lt;/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它比過去長得高多了,你們看它枝壯葉稠,可遮蔭納涼了,真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啊?!弊鳛椴排?,謝秀琴文縐縐地來上一句。</p><p class="ql-block"> 劉明說:“這樹的確可愛,我寂寞的時候總來到這里和它作伴。為此,我為它寫了一首歌詞,為它歌唱?!?lt;/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來了興趣,說:“是嗎,拿來看看?”劉明快步回到房間拿出了歌詞,遞給了她。</p><p class="ql-block"> 她接過便念了起來:“‘你是一棵苦楝樹,根植大地把情抒……’你真行啊,寫得真好。歌詞真不錯,你會作曲嗎?”</p><p class="ql-block"> 劉明說:“還不會呀?!?lt;/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說:“謝秀琴,你拿去給李老師看看,讓他幫忙作一下曲好嗎?”</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接過歌詞,仔細(xì)看了以后說:“真不錯。將這棵苦楝樹比作扎根于此的知青,意蘊深遠(yuǎn),又朗朗上口,易記易傳。不妨拿給李老師看看,作曲應(yīng)是水到渠成?!?lt;/p><p class="ql-block"> 那棵默默佇立的苦楝樹,仿佛在風(fēng)中低語,短短片刻,便將三顆漂泊的心悄然系在了一處,牽起一段屬于知青歲月的深情回響。</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輕聲向劉明解釋,秀琴姐如今已是縣供銷社辦公室主任,此番與她同行,是來檢查基層工作。而謝秀琴的戀人李剛,在一所中學(xué)任教音樂,精通作曲,若得他相助,這首歌便有望成曲。</p><p class="ql-block"> 劉明聽罷,心頭一熱:“太好了!如今會作曲的人寥寥無幾,我正為此發(fā)愁,真是雪中送炭,多謝你們!”</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含笑望著他:“等曲子譜好了,可得讓我們先聽你唱上一回?!彼D了頓,語氣柔和下來,“這段時間你獨自一人堅守在這里,孤寂難免,卻始終咬牙堅持,表現(xiàn)得很出色??h供銷社正面臨新老交替,老職工陸續(xù)退休,正是用人之際,今后還會繼續(xù)招工?!?lt;/p><p class="ql-block"> 劉明心頭一震,霎時明白了她話語中的深意。他感動于她的細(xì)心與牽掛——她工作繁忙,卻仍惦記著自己的前路。他動情道:“謝謝燦群姐的關(guān)心。而你們在這里的奮斗身影,也一直在激勵著我,剛才又聽到了你們的回憶,真是催人淚下,我盼著有朝一日,能與你們并肩同行,向你們學(xué)習(xí),不負(fù)這段青春歲月?!?lt;/p><p class="ql-block"> “劉明,我相信你,你是好樣的?!鞭r(nóng)燦群目光堅定,話語如春風(fēng)拂過心田。</p><p class="ql-block"> 說完,她與謝秀琴便起身告辭,農(nóng)爛群說是要去探望父親。劉明送她們到公路。</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 第五十四章 家強來信 <p class="ql-block"> 劉明把農(nóng)燦群和謝秀琴送到公路,老遠(yuǎn)就見郵遞員老鄧騎車送報紙和信件來。</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對劉明說:“我參加工作后有感而發(fā)寫的一首《雄鷹贊》,最近在《廣西文藝》上發(fā)表了?!?lt;/p><p class="ql-block"> 農(nóng)燦群說:“我已看過,寫得很好,整首詩雖然沒有‘雄鷹’兩個字出現(xiàn),卻把雄鷹寫得很活,這是有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的人才能寫得出來。秀琴姐還另外出有詩集?!?lt;/p><p class="ql-block"> “秀琴姐太有才了,你寫的《家鄉(xiāng)的鳳凰樹》這首詩我也看過了,有時間一定拜讀你的新作。還有,秀琴姐你能否送我一本你的詩集?”</p><p class="ql-block"> “送你詩集沒問題啊?!敝x秀琴知道劉明喜歡她的詩很是高興,笑著和農(nóng)燦群離去。目送著她們身影消失在遠(yuǎn)方,轉(zhuǎn)過身來恰好碰到郵遞員老鄧笑呵呵地向他遞來當(dāng)日的報紙,其中還有李家強寄來的一封信,信封的寄信人地址欄里寫著“廣西巖灘縣巖灘電站汽車大隊翻斗車第一中隊李家強緘”。劉明迫不及待地當(dāng)場拆開,信中寫道:</p><p class="ql-block">劉明摯友:</p><p class="ql-block"> 你好!</p><p class="ql-block"> 因為忙,很久沒給你寫信了。今天是休息日,抽空給你寫封信。自從參加工作后,有了工作單位的感覺真好。這里好像是一個溫暖的大家庭,飯?zhí)玫娘埬艹燥?,每到星期六還有加菜,肥肥的豬肉蓋滿飯碗,過去餓肚子的生活將一去不復(fù)返了。這段日子過得真不錯啊。不僅有兩個月的文化課補習(xí)和政治學(xué)習(xí),團(tuán)組織還經(jīng)常組織我們上團(tuán)課,進(jìn)行思想和道德品質(zhì)方面的教育。我們學(xué)到了不少知識,深深體會到過去自己掌握的知識實在太少,同時,也提高了思想覺悟。在農(nóng)村插隊時,絕對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教育。我也在反省自己,為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一些錯事傻事后悔不已,明白做人不能隨心所欲,比如潛入人家商店偷東西、偷看叢玉彰洗澡都是不應(yīng)該的。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我要重新做人,積極向上!團(tuán)支書已找我談話,考慮培養(yǎng)我加入共青團(tuán)組織,我已得到了組織的關(guān)懷。我年齡不小了,將著手寫入團(tuán)申請書,向團(tuán)組織靠攏。</p><p class="ql-block"> 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學(xué)習(xí)結(jié)束后,電站的汽車隊對我進(jìn)行了嚴(yán)格的考查和考核,并征求我本人同意后,安排我學(xué)習(xí)開汽車。</p><p class="ql-block"> 巖灘電站是一座大型的水電站,現(xiàn)在的籌建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我每天都看見紅水河,它水流湍急,落差很大,喧嘩聲不絕于耳??⒐ず蟮碾娬緦⑹鞘中蹅サ?,也會成為全國著名的電站之一。我今后的工作就是為電站輸送建筑材料,任務(wù)艱巨而光榮。我將努力地工作,報效祖國,實現(xiàn)我父親對我的期望。這半年來,我每天都在學(xué)習(xí)開車,未來駕駛的是大型的翻斗車。在電站的建設(shè)中,我將夜以繼日地工作。我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艱苦的生活磨練了我的意志,也鍛煉了我的身體,我相信我強健的體魄是能勝任這項工作的。前幾天的駕駛考試,每一個項目我都合格了,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就能取得駕駛證。到那時,我就可以單獨駕駛著汽車馳騁在電站建設(shè)的工地上。順便說一下劉日銘。招我們來的是巖灘電站汽車隊。劉日銘個子矮小,不適合開車,隊里就安排他做汽車修理工,且恰巧安排他做汽車修理工中最累、最繁瑣的工種——木工。他每天背著工具箱,拿著手錘,不時爬上車廂敲敲打打。他個子矮,上那高高的車廂顯得十分吃力,還要“三班倒”。每天披的工作服又臟又油膩,比拾破爛的還不如啊。他那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真是今不如昔了。他想換工種,做引擎工,但又嫌每天清洗的氣缸蓋、活塞環(huán)汽油味重;做底盤工,拆車輪、搬橫梁,他又沒有足夠的力氣;再說做鐵工,他更是經(jīng)不起鐵錘敲打。換來換去都沒有工種適合他。其實他最想做的工種是汽車電工,專門檢修汽車電路,但這個工種相對輕松又不太臟,是婦女才能做的工種。這里不像在農(nóng)村時那么自由,有嚴(yán)格的管理制度,遲到、曠工是會被扣工資和獎金的,表現(xiàn)差的甚至?xí)婚_除。他對這里的生活和工作很不適應(yīng),很后悔來到這里。現(xiàn)在他的情緒很低落,也無心畫畫了,無事就喝酒,還學(xué)會了抽煙解悶。他對自己當(dāng)不成畫家的事耿耿于懷,說二十年的繪畫功夫付諸東流了。我也盡量安慰他,希望他能振作起來。同我們一起來的羅小平、馬文超也是做汽車修理工,他們每天都高高興興地努力工作,還是這里的文藝骨干,開文藝晚會時他們的表演令人刮目相看,很受職工們的歡迎。</p><p class="ql-block"> 劉明,你幾次來信都談到你的近況,我也默默地為你祝福,希望你早日離開農(nóng)村,走上新的工作崗位。</p><p class="ql-block"> 你的好友:李家強</p><p class="ql-block"> XXXX年 X月 X 日</p><p class="ql-block"> 劉明邊看信,邊往圩場走。讀完李家強的來信,劉明更加思念他了。一別八個月,李家強在工作崗位上已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biāo),對未來充滿著信心。他的思想已比過去有了較大的進(jìn)步,劉明真心為他高興。同時,對劉日銘的表現(xiàn)深感遺憾,本以為他參加工作后會有出色的表現(xiàn),現(xiàn)在卻在昏昏噩噩中度日子……劉明又想,離別了這么久,李家強還在惦記著自己呢,真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近段時間定要好好給他回信,把自己的近況向他作個詳細(xì)匯報。</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馬燕身旁。她還在默默的看攤,一見到劉明便說:“我已賣出好幾把油菜了?!眲⒚饕豢床藫?dān),發(fā)現(xiàn)的確少了一小堆。</p><p class="ql-block"> 劉明的心思還在李家強這封信上,它像一陣風(fēng),吹開了劉明心頭的霧。他站在圩場上,手里攥著信紙,陽光斜照在紙面上,李家強的字跡仿佛在跳動。那些關(guān)于紅水河的喧嘩、翻斗車的轟鳴、飯?zhí)美锷w著肥肉的米飯,都讓他感到一種遙遠(yuǎn)卻真實的溫暖。他想起從前在村口等郵遞員的日子,那時信是稀客,如今卻成了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p><p class="ql-block"> 劉明忽然覺得,李家強不只是在講自己的生活,更像是在替他們這一代人說話——從迷茫到清醒,從漂泊到扎根。他寫悔恨,寫成長,寫對未來的期待,字里行間透著一股子踏實勁兒。這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莽撞少年了,而是一個開始懂得責(zé)任、懂得自省的男人。</p><p class="ql-block"> 他想起李家強信里提到的紅水河,那條在山間奔騰的江流,像極了他們這一代人躁動又不甘的命運。如今,李家強要駕駛翻斗車,在河岸工地上來回奔忙,把一車車砂石運往大壩,仿佛也在搬運著自己的人生。而自己呢?還守著這方小小的圩場,守著馬燕的油菜攤,守著日復(fù)一日的晨露與黃昏。</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每個人的路都不同。謝秀琴能寫出《雄鷹贊》,不是因為她見過多少雄鷹,而是因為她心里有翅膀。李家強能在工地上找到歸屬,不是因為工作多體面,而是因為他終于明白了什么叫“人生價值”。</p><p class="ql-block"> 劉明低頭看著馬燕的菜攤,油菜綠得發(fā)亮,幾只螞蟻在菜葉邊緣爬行。他忽然笑了。他想,等回信時,也要寫寫這些日常:與馬燕相守油菜攤、老鄧的自行車鈴聲、謝秀琴的詩、還有新插友到來的喧鬧聲。他雖還在農(nóng)村,但心已隨著李家強的信飛出了山坳。</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總有一天,他也會像李家強一樣,站在屬于自己的崗位上,回望來路,寫下屬于自己的“雄鷹贊”。</p><p class="ql-block"> 這封信來得恰逢其時,不疾不徐,無聲無息地落進(jìn)劉明的日子。它不曾催促,亦無比較,卻在某個晨光微露的瞬間,讓平凡的日常泛起漣漪。那漣漪蕩向遠(yuǎn)方,攜著田埂上吹過的風(fēng),帶回了久違的回響——不是汽笛的嘶鳴,也不是機(jī)器的喧囂,而是兩個曾并肩走過青蔥歲月的青年,在山水相隔的兩端,輕輕叩問彼此:我們,都還在路上。</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 <p class="ql-block">李家強與劉明在一起時談笑風(fēng)生的情景</p> 第五十五章 巧遇翠月 <p class="ql-block"> 圩場漸漸喧鬧起來,太陽正在向蒼穹正中位置移動,白云朵朵。各色攤位已次第鋪開:雞鴨在籠中撲騰,魚鱗閃著微光,豬肉攤前圍滿了人,酸蘿卜的酸香混著草藥的苦澀在空氣中彌漫。遠(yuǎn)處山路蜿蜒,有人挑著擔(dān)子疾步而來,肩頭壓得發(fā)紅,額上汗珠滾落;也有人牽著馱滿山貨的馬,蹄聲篤篤,踏碎了山村的寧靜。人們從十里八鄉(xiāng)趕來,只為換些油鹽醬醋錢,換取生活的溫飽。就在這熙攘之間,劉明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翠月。她獨自徘徊在攤位之間,目光輕掃,似在尋覓什么,手中握著一束青白相間的草藥,花瓣細(xì)小潔白,像是從山野間剛摘下的未張開的白茉莉。</p><p class="ql-block"> 她走近時,劉明輕喚了一聲:“翠月?!?lt;/p><p class="ql-block"> 翠月抬眼,認(rèn)出是他,臉上頓時綻開笑意:“是你呀?!?lt;/p><p class="ql-block"> 今日的她,素面朝天,發(fā)絲微亂,未加梳理,粗布衣裳打著補丁,腳下一雙舊布鞋沾著泥痕??赡切θ輩s如山泉清冽,露出一排皓齒,淺淺酒窩如春水微漾,仿佛深山幽谷中悄然綻放的野蘭,不爭不艷,卻攝人心魄。劉明心頭一顫,暗嘆李家強眼光獨到,竟能識得這般女子。右江的水啊,不知滋養(yǎng)了多少這般靈秀的女兒。他忽而動情:誰說男兒無淚?若此刻是李家強站在這里,怕是早已忍不住上前相擁,淚落如雨,訴盡相思。</p><p class="ql-block"> “很久不見你了,翠月?!?lt;/p><p class="ql-block"> “是啊,總想出來走走,可家里事多,走不開?!?lt;/p><p class="ql-block"> “非農(nóng)忙時也難見你?!?lt;/p><p class="ql-block"> “父母病著,離不開人。”</p><p class="ql-block"> “他們得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村里流行‘鉤端螺旋體病’,渾身無力,重的得臥床,還有人沒了……我父母就是染上了這病?!?lt;/p><p class="ql-block"> “如今怎樣了?”</p><p class="ql-block"> “多虧天津來的醫(yī)生救治,已好多了,只是還需人照料?!?lt;/p><p class="ql-block"> 劉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草藥上:青葉白根,節(jié)節(jié)分明,綴著細(xì)小白花,清秀而樸素。</p><p class="ql-block"> “這是魚腥草,”她輕聲道,“能清熱解毒,配著別的草藥煎水喝,對父母的病有好處。我們山里多的是?!?lt;/p><p class="ql-block"> 劉明心頭一熱:“你真是孝順?!鳖D了頓,終于將話引向深處:“李家強……很想念你。他走時托我向你問好。”</p><p class="ql-block"> 翠月的臉頰驀地泛紅,頭微微低下,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草藥的莖葉。良久,才輕聲問:“他……現(xiàn)在在哪兒?”</p><p class="ql-block"> “八個月前招工去了巖灘電站,現(xiàn)在是駕駛員。”劉明說著,從衣袋中掏出一封信,“今早剛收到的,你看看吧,信封上有他的地址。”</p><p class="ql-block"> 翠月接過,先看寄信人姓名,再緩緩展開信紙,一字一句讀得極認(rèn)真。讀完,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將信遞回,問道:“劉日銘也是從你們這里出去的知青吧?”</p><p class="ql-block"> “是,我們那時情同手足。”</p><p class="ql-block"> “信里說他遇上難處了……可再難,也比我們種地強。我們農(nóng)民,常常食不果腹。”她頓了頓,語氣懇切,“你寫信告訴他,請他一定幫幫劉日銘,渡過這關(guān)。”</p><p class="ql-block"> “家強講義氣,一定會的?!眲⒚鼽c頭,“他從前就常幫我?!?lt;/p><p class="ql-block"> 翠月輕輕頷首:“請你代我向他問好,祝他工作順利?!痹捯袈湎?,她沉默片刻,終是低聲道:“我該走了,還得買些東西回去,家里還有事等著。”說罷轉(zhuǎn)身欲去。</p><p class="ql-block"> 劉明心頭一緊,脫口而出:“他真的很想你?!?lt;/p><p class="ql-block"> 翠月腳步微頓,背影微顫,卻未回頭。</p><p class="ql-block"> “我是農(nóng)村姑娘,哪敢高攀你們知青?嫁給他,只會拖累他?!?lt;/p><p class="ql-block"> “他不在乎這些!”劉明急道,“他心里只有你,為了你,他苦得很。是你讓他癡戀成這樣子啊!”</p><p class="ql-block"> 翠月終于轉(zhuǎn)身,眼中已有淚光,卻強笑著:“請你轉(zhuǎn)告他……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我和他,永遠(yuǎn)只是同學(xué)、朋友。我真心祝他幸福,也希望他忘了我,好好開始新生活?!?lt;/p><p class="ql-block"> 說完,她苦笑一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圩場的人流中,仿佛一縷輕煙,飄入山霧深處。</p><p class="ql-block"> 劉明怔立原地,心如潮涌。他終于明白,李家強當(dāng)初的預(yù)感沒有錯——她終究嫁給了同村的旺哥,選擇了故土與責(zé)任,將青春埋進(jìn)深山。她是孝女,是良妻,卻不再是那個可以奔向遠(yuǎn)方的少女。他惋惜,卻也敬重。人生何曾圓滿?多少情愫,終成陌路。</p><p class="ql-block"> 他正出神,忽聽身旁馬燕說:“這姑娘真美,她是李家強的戀人?” 她的目光正追著翠月遠(yuǎn)去的方向。</p><p class="ql-block"> “不是,只是同學(xué)?!?lt;/p><p class="ql-block"> 馬燕嘆道,“李家強這人,吃苦耐勞,重情義,只是當(dāng)年錯付了心。龍桂紅曾拒他求愛,還四處張揚,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lt;/p><p class="ql-block"> 她壓低聲音:“她一心要嫁城里人,前些日子去相親,媒人說得天花亂墜——有工作、人老實、家境好。結(jié)果一見,竟是個跛腳的老男人,七老八十,還熱情得不得了,端茶遞水,當(dāng)場送五斤面條作見面禮。桂紅進(jìn)退兩難,可她媽催得緊,聽說還要再去一次?!?lt;/p><p class="ql-block"> 馬燕又搖頭:“那跛腳的,哪比得上李家強?她這是‘阿貴不做做阿賤’,一朵鮮花硬要插牛糞??上О。罴覐姏]這福分?!?lt;/p><p class="ql-block"> 劉明默默聽著,心頭泛起漣漪。龍桂紅,那個曾讓他心跳加速的名字,如今卻只余一聲嘆息。他祈愿她好運,卻又為她悲哀——命運的岔路一旦走錯,便再難回頭。</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劉明沐浴后躺下,身體舒展,心卻難寧。今日之遇,如風(fēng)過林梢,擾動了沉寂的湖水,見了農(nóng)燦群和謝秀琴,為苦楝樹歌詞作曲有了著落,了卻了一件心事,更重要的是見了翠月,李家強交辦的事完成了,他提起筆,將一日所見娓娓寫下:</p><p class="ql-block">“家強摯友:</p><p class="ql-block"> 你好!今日圩日,我收到了你的來信,并知道了你的近況,不久,我于人海中巧遇翠月,是你離去后我首次見她。她依舊如初見時亮麗,手執(zhí)魚腥草,為父母尋藥治病。我將你的信交她看,她讀得很細(xì),神情專注??赡阕畈辉缚吹降氖虑楣姘l(fā)生了,她已嫁人。為父母治病,她長居村里,孝心極盡。她托我轉(zhuǎn)你:工人身份來之不易,請你助劉日銘共渡難關(guān)。她還說,愿你忘了她,好好生活。我知你心中有她,可情之一字,未必圓滿。愿你珍重,莫負(fù)前程?!?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縱隔山水,友情不滅。</p><p class="ql-block"> 另,我近況尚安,有空詳敘……”</p><p class="ql-block"> 寫完,夜已深沉,床頭鬧鐘的指針悄然指向十一點。劉明擰熄電燈,黑暗中,唯有心事如星,點點閃爍。</p><p class="ql-block"> 這場圩日,像一場無聲的雨,落在心田上。翠月的身影,如山間晨霧,來得輕,去得靜,卻在人心上留下濕漉漉的痕跡。她沒有說愛,也沒有說恨,只用一句“同學(xué)、朋友”,輕輕斬斷了所有可能??赡堑皖^摩挲草藥的手指,那讀信時微微顫動的睫毛,那轉(zhuǎn)身前強撐的笑——哪一處不是情深?</p><p class="ql-block"> 有些話不必說破,有些人注定錯過。她守著病榻雙親,守著黃土老屋,守著一句婚約,也守住了自己的心安。而李家強,在遠(yuǎn)方的工地上握著方向盤,或許正望著月亮,想著那個采草藥的姑娘,她的名字,就帶含著月字。</p><p class="ql-block"> 這世上,最痛的不是分離,而是明明彼此牽掛,卻仍要笑著說“祝你幸?!?。</p><p class="ql-block"> 劉明閉上眼,耳邊仿佛又響起馬蹄踏碎晨霧的聲音,還有那束魚腥草淡淡的腥香——那是山野的氣息,是泥土的呼吸,是一個女子用心采摘的至靈妙丹。</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 第五十六章晚上的回響 <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個炎熱的傍晚,夕陽像燒紅了的鐵餅沉沒于西邊群山,但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從原野上吹來的絲絲涼風(fēng),使人們倍感舒服。在苦楝樹下,有幾個男插青在嘻哈打鬧,猜拳打碼,噪聲不絕于耳。</p><p class="ql-block"> 忽然,一位頭大脖子粗的小伙子說:“生產(chǎn)隊今天安排我到磚瓦窯打磚,有人告訴我曾經(jīng)有人在那里吊死,好可怕。我真的不愿去?!彼醒佬l(wèi)星,臉龐飽滿,穿著背心和西裝短褲,一米七的個子,四肢粗壯結(jié)實,皮膚曬得黑乎乎。</p><p class="ql-block"> “吊死鬼有什么可怕,在那里做工也不錯,工地不遠(yuǎn),不受日曬雨淋的罪,聽說還有固定的任務(wù),完成任務(wù)就可溜回來?!闭f話的人叫李乾,留著平頭,個子中等,赤裸著上身,身體壯實。</p><p class="ql-block"> “你想到那里做工嗎?我與你調(diào)換?!?lt;/p><p class="ql-block"> “不,到那里做工不能與女插友在一起,沒意思?!崩钋幮χ亓艘痪洹?lt;/p><p class="ql-block"> “對了,我經(jīng)常見你幫女插友鏟土,蠻積極的哦,是不是看上了哪一位?哈哈哈……”說話的叫陸松陽,與李乾差不多高,也留有平頭,沒穿上衣,肌肉結(jié)實。</p><p class="ql-block"> “媽的,這也關(guān)你的事?我看你活得不耐煩了?!崩钋雱邮肿彡懰申枺懰申柹碜右婚W,躲了過去。</p><p class="ql-block"> 劉明不想?yún)⑴c其中。他想起了謝秀琴發(fā)表的詩,便找來了《廣西文藝》雜志,倚著房門翻看,通過目錄他找到了這首詩:</p><p class="ql-block">《雄鷹贊》</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p><p class="ql-block">風(fēng)磨利了翅膀,</p><p class="ql-block">云是翱翱的搖籃。</p><p class="ql-block">閃電把前方照明,</p><p class="ql-block">大雨蕩走沾羽的塵埃。</p><p class="ql-block">蒼穹下誰能比翼同飛,</p><p class="ql-block">遨游天下誰能一起同行。</p><p class="ql-block">漫漫征程無所懼,</p><p class="ql-block">天高地遠(yuǎn)任飛翔。</p><p class="ql-block">見慣了山頂?shù)姆e雪,</p><p class="ql-block">穿越了無數(shù)的荒灘草原。</p><p class="ql-block">黑夜茫茫見篝火,</p><p class="ql-block">七月炎炎烈日燙。</p><p class="ql-block">殺戮了無數(shù)的野兔野鼠填飽肚子,</p><p class="ql-block">又經(jīng)歷過許多饑餓的煎熬。</p><p class="ql-block">練硬了肉長的翅膀,</p><p class="ql-block">換得鋼鑄的膽量。</p><p class="ql-block">喙嘴如勾刀,</p><p class="ql-block">爪兒似利刃。</p><p class="ql-block">眼睛閃光亮,</p><p class="ql-block">耳朵聽四方。</p><p class="ql-block">當(dāng)烏云壓來的時候,</p><p class="ql-block">許多小鳥回巢躲避。</p><p class="ql-block">但任憑風(fēng)云翻滾,</p><p class="ql-block">傲視險惡雷電已是司空見慣。</p><p class="ql-block">秋去冬來,</p><p class="ql-block">草枯葉盡。</p><p class="ql-block">寒冷只能耗去多些熱量,</p><p class="ql-block">卻冷不壞羽翼下的身軀。</p><p class="ql-block">來年新春,</p><p class="ql-block">再翱藍(lán)天!</p><p class="ql-block"> 他反復(fù)看了多遍。這首詩出自一位經(jīng)過多年艱苦勞動又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女知青筆下,通過描寫雄鷹生活的特征,抒發(fā)出不畏一切艱難險阻、立志要在人生道路上像雄鷹一樣展翅翱翔的豪邁情懷。謝秀琴從鳳凰樹花又聯(lián)想到雄鷹,想象力真是豐富,不愧是一個才女。劉明默默地為她祝福,祝愿她在工作崗位上再創(chuàng)佳績,像雄鷹一樣展翅高飛??稍倏纯纯嚅瑯湎逻@些新插青,他的心情又不平靜了。在這棵苦楝樹下,他見證了兩代插青的不同人生……</p><p class="ql-block"> 這時,楊少娟和洪麗從一號房間走出來,馬上吸引了苦楝樹下幾個男插青的目光。她倆似乎也感到他們的注視,害羞地低下了頭,快步消失在屋角邊。鐘偉科剛從外面回來,與楊少娟和洪麗打了個照面。他邁著很明顯的外八字腳步來到了劉明面前,說道:“哇,剛才見到了楊少娟和洪麗,楊少娟好漂亮呀?!?lt;/p><p class="ql-block"> 劉明嗤之以鼻:“人家漂亮與你何干?”</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又說道:“當(dāng)然沒有關(guān)系了,我只是過個嘴癮,靚女會使人想入非非嘛?!?lt;/p><p class="ql-block"> 兩人共同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生活,彼此都很熟悉,于是劉明招呼他到自己的房間里閑坐。鐘偉科的父親鐘洪光年紀(jì)比劉明的父親劉志東小,劉明稱他父親為鐘叔。鐘偉科跟隨外公外婆在紅城讀書,但因父母親都在洛圩,所以他也常來洛圩。他告訴劉明,楊少娟和洪麗是從右江河的下游,即離紅城五十多里的伴水公社來插隊的。她們的父母都曾在洛圩公社擔(dān)任過領(lǐng)導(dǎo),后又調(diào)到伴水公社任職,故她們從小也是在洛圩長大,而他與她們早就認(rèn)識了。</p><p class="ql-block"> 劉明從鐘偉科的談吐中看得出他對楊少娟有別樣的情感,但楊少娟對他是怎么樣的一種印象那是另外一回事。</p><p class="ql-block"> 劉明把謝秀琴在雜志上發(fā)表的詩給鐘偉科看,說:“這首詩的作者原來住在隔壁房,上屆有的老插青很有才華,文化水平要比我們高?!?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看后說:“不錯,能在這種刊物上發(fā)表作品很不容易。她長相如何?”</p><p class="ql-block"> 謝秀琴的綽號為“勾鼻琴”,但劉明不愿說人家的綽號,就說:“人長得白凈,參加工作后已走上領(lǐng)導(dǎo)崗位?!?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女人嘛,長相是第一位,才華是其次。我隊這幾個女插青長得都還不錯,在整個大隊的女插青中我隊的女插青長得最漂亮,結(jié)合她們的特點,我偷偷給她們?nèi)×司b號?!?lt;/p><p class="ql-block"> 劉明笑了,剛來不久他就偷偷給人家取了綽號,就說:“你說一兩個給我聽一聽好嗎?”</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隔壁楊少娟和洪麗是從伴水來的,并且她們從小就在一起,從沒分開過,那叫作‘大伴’和‘小伴’,意思是你伴著我,我伴著你,永遠(yuǎn)相伴嘛。其他暫時保密,見一個說一個?!?lt;/p><p class="ql-block"> “哦?!眲⒚饔X得貼切,也有點意思,心想:你這多心眼的人還留有一手。</p><p class="ql-block"> “希望你不要對外泄露。”鐘偉科又強調(diào)了一句。</p><p class="ql-block"> 劉明笑著點點頭。</p><p class="ql-block"> 忽然,八號房那頭有人喊叫:“繼續(xù)打牌嘍。”一連幾個晚上,八號房那頭的打牌聲一直持續(xù)到深夜,擾亂了這里寧靜的夜晚。</p><p class="ql-block"> 劉明說:“我不喜歡他們這樣玩,這幾個晚上我睡得很不寧靜。”</p><p class="ql-block"> “我也不喜歡,我曾勸他們不要玩得太晚,但他們不聽。這些人在學(xué)校時就這么玩了,經(jīng)常在上課時間溜到右江河邊的草地上玩,一玩就到天黑,積習(xí)難改,現(xiàn)在在一起插隊更方便玩了。他們玩得很刺激,還玩‘夾耳朵’。”鐘偉科說著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并叫劉明一起去看看。</p><p class="ql-block"> 劉明跟著鐘偉科來到八號房,看到劉日銘原來住的這間房現(xiàn)在卻成了另一副樣子:四人圍著一張矮臺坐著,臺上擺放著數(shù)十只木制蚊帳夾,那副撲克牌污漬斑斑,紙張嚴(yán)重破損。這里的煙味很濃,滿地都是煙頭,煙霧彌漫得簡直把明亮的電燈都遮住了。在這昏暗的燈光下,他們在玩一種叫“四十分”的撲克游戲。除房主李乾和牙衛(wèi)星外,七號房的陸松柏與何小舟也在。游戲分作兩人一組,有上臺與下臺之分。贏組上臺,輸組下臺。下臺的人被罰用蚊帳夾夾耳朵,輸一盤夾一個,一只耳朵夾滿了再夾另一只耳朵。直到上臺才能拿下夾子。</p><p class="ql-block"> 人們總渴望手中握有更多主牌、好牌,贏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繼而高坐臺上,看輸家被夾子夾住耳朵,忍痛又忍笑。這不僅是游戲的勝負(fù),更像是一場青春的角力,帶著幾分頑皮,幾分執(zhí)拗。</p><p class="ql-block"> “吊主!”李乾一聲低吼,擲牌如出鞘利劍,干脆利落。他嘴角一揚,熟練地叼起一支香煙,火光在昏黃燈光下忽明忽暗,映出他幾分得意、幾分老練的神情。其余人紛紛響應(yīng),牌影翻飛,紙牌在粗糙的桌面上碰撞出節(jié)奏分明的聲響。出牌如潮,越打越急,桌上的牌堆漸高,手中的牌卻漸少,勝負(fù)的天平在無聲中悄然傾斜。</p><p class="ql-block"> 終于,李乾與牙衛(wèi)星敗下陣來,兩人相視苦笑,默契地下臺,自覺拿起蚊帳夾,夾住耳朵。那滑稽的模樣引得旁人忍俊不禁,可他們卻昂著頭,仿佛這夾痛也是一種榮耀的勛章。煙霧繚繞中,笑聲與咳嗽聲交織——不抽煙的劉明早已被濃烈的煙味嗆得難以忍受,只坐了片刻,便捂著口鼻退回了自己的房間,鐘偉科也跟著要離開,并對劉明說,明天見。</p><p class="ql-block"> 就在此時,一陣清亮的歌聲從一號房悠悠飄來:“天安門廣場,燈光輝煌,各族兒女歡聚一堂,這邊起舞那邊歌唱,祝愿祖國更加繁榮富強……”歌聲如清泉流淌,穿透煙霧與喧囂,將人思緒瞬間拉至那燈火璀璨的夜晚。歌聲真摯動人,音質(zhì)清脆如鈴,帶著金屬般的回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動聽。劉明一聽便知,是楊少娟在唱。他心頭一熱,暗想:這里竟又來了一位如此出色的女歌手!</p><p class="ql-block"> 這歌他曾無數(shù)次從收音機(jī)里聽過,旋律早已深深刻入記憶。他總想學(xué)著哼唱,可每次廣播都因其他原因,僅聽唱了幾句便戛然而止,留他滿心遺憾。如今這完整的演繹,如久旱逢甘霖,令他心潮澎湃。音樂與心靈悄然共鳴,仿佛在這偏僻的角落,也遇到了屬于他的精神廣場。</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唯有八號房的喧鬧依舊不息。撲克的翻動聲、低語聲、笑罵聲穿透墻壁,在走廊里回蕩,仿佛這場較量永無終結(jié)。</p><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劉明走出房門,一眼便瞧見昨夜鏖戰(zhàn)的幾人——李乾、牙衛(wèi)星,還有其他人,個個雙耳通紅,夾痕累累,瘀血斑斑,模樣狼狽卻又透著股說不出的稚氣??伤麄兒敛辉谝?,一邊揉著耳朵,一邊談笑風(fēng)生,仿佛昨夜的痛楚不過是勝利前的小插曲。或許到了今晚,那三尺臺面又將燃起戰(zhàn)火,他們?nèi)詴分景簱P,為一張主牌、一場勝負(fù),再次興奮滿全身。</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 第五十七章 相逢亦投緣 <p class="ql-block"> 人與人之間的友情也是講緣分的,劉明與鐘偉科就是有這種緣分。鐘偉科不與李乾他們“同流合污”,還罵他們是牌鬼、煙鬼,這個舉動獲得了劉明的好感。他們晚上打牌的行為太過分了,使劉明原本不算好的睡眠質(zhì)量更加不好,白天沒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但這些人只顧自己玩得開心,玩完后就上床呼呼大睡,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又不肯接受別人的勸導(dǎo),對此劉明非常煩惱?,F(xiàn)在鐘偉科有空就過來聊天,談他讀書時的情景,談他的家人、同學(xué)、朋友,有時也說說男女之間的趣事。比如,鐘偉科說他很欣賞到這里插隊的同班同學(xué)覃娟,她的胸膊很豐滿,可她總是把文胸扎得緊緊的,不美觀,如果他能做她的男朋友,他絕對不讓她這樣的打扮……</p><p class="ql-block"> 一天,鐘偉科偷偷地讓劉明看他親手抄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里的書,書名叫《少女之心》,是本流行的“禁書”。書的內(nèi)容說的是一個名叫曼娜的漂亮性感的女人愛上了她英俊帥氣的表哥,兩人墮入愛河而不能自拔的故事。這本書夠意思,寫得很大膽。劉明早就聽說過這本書,但還沒有看過。鐘偉科對劉明說,現(xiàn)在外面許多人都在偷偷地看這本書,他為抄寫這本書花了好幾個晚上,手都抄累了。在隊里的插友中,他只是讓劉明看,讓劉明見識見識,并要求劉明不透露出去,還對劉明說做人不要過于正經(jīng)保守。鐘偉科的字很有特點,“少女”的“少”字下面的一撇拉得長長的,還向上提了個勾,就像斜放著的一把小鋤頭。劉明想說這字不該這樣寫,但又擔(dān)心鐘偉科不高興,只好繼續(xù)翻看著這本萬字左右的手抄本。順著鐘偉科那潦草粗獷的字跡看下去,序言中寫道:</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我來為大家敘述一個我的親身經(jīng)歷。我叫曼娜,憶起往事,覺得非常有趣。我的經(jīng)歷大概和每個少女是一一樣的,希望各位讀者能夠從我的經(jīng)歷中得到些樂趣。那已是十幾年以前的事了,而每當(dāng)想起少女時代的這段往事,我至今都還能回味到幸福的剎那,甚至對我的少女時代產(chǎn)生無限留戀之心,使得我體內(nèi)翻卷起一股熱潮,掀起人性本能的沖動,渾身發(fā)熱,血流加快。初戀時的心情我不說恐怕我們每個朋友也會知道的。那是多么的浪漫,又是多么的大膽,多么的活潑。女孩子平時是那樣的斯文羞澀,她們心中的想法是沒人能知道的??梢坏╅_始戀愛,接觸異性,她們就會開始不顧一切地去追尋男女之間的樂趣。甚至往往比對方還要主動百倍,平時的正經(jīng)和矜持也只不過是時機(jī)的把握罷了?!?lt;/p><p class="ql-block"> 書中文字流暢,文采斐然,還有多處露骨的性描寫。第一次看這樣的書,劉明面紅耳赤、心跳不已。鐘偉科在哪里抄的這本書呢?他在城里有許多熟人,但他不愿向劉明透露。過目不久,劉明便將書還他,并對他說,這書是大毒草,不要再讓別人看了。鐘偉科卻唱反調(diào)說,不必那么正經(jīng)吧,假正經(jīng)。他面露不滿,劉明無言以對。</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愛結(jié)交朋友,還有些小聰明,懂修理些工具。劉明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里,也慢慢喜歡與他交往,并且兩人的關(guān)系越來越密切,每天晚飯后兩人都要見見面,這或許是勞累一天后最自由暢快的時刻了。</p><p class="ql-block"> 劉明發(fā)現(xiàn)鐘偉科喜歡吃糯米飯,曾有兩次,劉明請他過來吃晚飯。飯炒得又香又甜,再配些臘腸,兩人吃得津津有味。</p><p class="ql-block"> 這天下午收工后,鐘偉科用報紙包了兩包東西來找劉明。他還穿著勞動時穿的衣服,滿身汗臭。劉明打開房門,鐘偉科跟著了進(jìn)來,把一包糯米往桌上一放,說:“前兩次吃的是你的糯米飯,今晚炒我的。別說,你炒得真好吃?!?lt;/p><p class="ql-block"> “你哪里得來的糯米?”劉明問。</p><p class="ql-block"> “下午我向保管員領(lǐng)了我名下的 20 斤糯谷(每位社員最多可領(lǐng) 20 斤),拿去碾了,共得凈米 14 斤?!?lt;/p><p class="ql-block"> “好的?!眲⒚骰卮鸬煤芩?。</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又拿著另一包東西走進(jìn)廚房,放到了火灶邊,說:“我見你起火做飯?zhí)?,這是一包油柴木渣,是我在火柴廠做工人的舅舅給的,用來引火非常方便。”</p><p class="ql-block"> 平時大家做飯都是用廢紙燃火,費時又費紙,很不方便。這些木渣是火柴廠制作火柴棒的殘料,含有松油,是引火的好材料,每次用一小撮即可燃火。</p><p class="ql-block"> 劉明高興地說:“太好了,這些木渣可解決一兩個月燃火的問題了。”</p><p class="ql-block"> “用完再說?,F(xiàn)在你就燒火炒飯吧?!辩妭タ茢[出一副等著吃飯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好的?!眲⒚鞯嗔恐前疵?,估計有兩斤重,問道:“這么多都炒完?”</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答道:“我很餓,都炒完吧,吃不完再說?!?lt;/p><p class="ql-block"> 劉明仍然炒的是甜糯米飯。他先燃火,再淘米,待鍋燒熱后將米倒入油鍋里,邊炒邊灑了一些白糖。這套炒糯米飯的方法,他是從李家強那里學(xué)來的。</p><p class="ql-block"> 無事可做的鐘偉科見隔壁無人,撅著屁股,順著廚房的籬笆間縫窺看楊少娟她們的廚房。</p><p class="ql-block"> 劉明見了質(zhì)問道:“你窺看人家的廚房干嘛,想偷看人家掛著的內(nèi)衣和內(nèi)褲?”看著他那賊頭賊腦的樣子,真想往那屁股拍上兩巴掌。鐘偉科轉(zhuǎn)過身皮笑肉不笑地辯解說:“嘻嘻,不是的,我想了解她們廚房的情況,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就去幫一下?!?lt;/p><p class="ql-block"> 劉明馬上說:“她們一直都是向我借水桶,她們?nèi)彼??!?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我知道了,我一般是回家吃飯,不用挑水。有一天我們一起做工,我跟少娟建議說我有一對水桶可以給她們用,但她卻說不要,共用你的就行了。她們好像很樂意和你打交道,你給她們吃了什么迷魂藥呢?”</p><p class="ql-block"> 劉明笑著說:“你胡說什么,大家剛認(rèn)識不久,我有這個本事嗎?”其實劉明對她們其中一個已有想法,只是不便說出來。</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一聽便放下了心,說道:“我們在一起做工,接觸的時間多,前兩天我又問她要不要這些木渣來引火,她又說她們有辦法解決引火問題,謝絕了我?!?lt;/p><p class="ql-block"> 劉明看到他有些難過的樣子,心里竟然感到了一絲暢快。</p><p class="ql-block"> 做好了糯米飯,蒸熟了臘腸,又煮了一碗青菜湯。鐘偉科一看到那香噴噴的糯米飯,口水差一點流了出來,不停地說:“好香,好香。”</p><p class="ql-block"> 劉明說:“一大一小兩碗,你要大的吧?!?lt;/p><p class="ql-block"> “好的,大的剛好夠我吃?!闭f完他端起那碗大的,一邊吃一邊說,“如果我沒有聽外公外婆的話去城里讀書,而是在這里上學(xué)的話,與楊少娟就是同學(xué)了?!?lt;/p><p class="ql-block"> 面色紅潤的鐘偉科既能一邊說話又能一邊大口吃糯米飯,胃口相當(dāng)不錯,能吃又貪吃,以后他應(yīng)該找一個善長做飯的老婆。</p><p class="ql-block"> “為什么呢?”劉明反問。</p><p class="ql-block"> “我們是同齡人,當(dāng)時這里干部的子女都在一個班上上學(xué)。我記得小學(xué)畢業(yè)那年的六一兒童節(jié),我到這里參加她們學(xué)校開的慶祝晚會,最后一個節(jié)目就是楊少娟獨唱《我愛北京天安門》。她唱得是那么悅耳動聽,嗓音好極了,贏得了全場熱烈的掌聲。后來她和洪麗兩人的父母都調(diào)到伴水,就離開了這里,而現(xiàn)在她們又回來了?!?lt;/p><p class="ql-block"> 劉明說:“現(xiàn)在大家在這里時常能聽到她的歌聲,她的唱功很不錯,是一個很有唱歌天賦的人?!?lt;/p><p class="ql-block"> “我真的很喜歡她,但我長得再高一些就好了?!?lt;/p><p class="ql-block"> “那你就多吃點糯米飯吧,這樣還可再長高一點?!?lt;/p><p class="ql-block"> “她好像對我有戒備心,不過,昨天我終于向她獻(xiàn)殷勤了?!?lt;/p><p class="ql-block"> “怎么獻(xiàn)殷勤了?”</p><p class="ql-block"> “昨天耘田,她的腳被玻璃割傷了,傷口在腳跟處,又寬又深,鮮血流了很多,臉色蒼白。剛好洪麗陪她路過我家門口,我一見便趕緊叫她來我家處理傷口,這可不能耽誤啊。我用碘酒認(rèn)真地幫她消毒傷口,又細(xì)心地敷上了云南白藥,然后又找了白紗布為她包扎,她真的很感謝我。后來我又陪她到衛(wèi)生所打了預(yù)防破傷風(fēng)的針。她跛著腳走路,今天一早便與洪麗一起回家了。我從沒有這么近距離地看過楊少娟的臉。她真的很漂亮,身材也豐滿勻稱,留有一對長辮,這里的女插青就她長得最出色。” 說著說著,飯也吃完了,這一頓飯他吃了一斤多糯米,真可謂一個“糯米蟲”。</p><p class="ql-block"> 夜幕早已降臨,吃飽喝足的鐘偉科說累了,想回去洗澡休息了。</p><p class="ql-block"> 臨走時,他似威脅又像開玩笑般地盯著劉明說:“楊少娟是我的,你可不能追她啊?!?lt;/p><p class="ql-block"> 劉明笑了笑說:“你說的是什么話呀?快去睡你的覺吧?!闭f著連拖帶推地把他送出了自己的屋門。關(guān)上房門,劉明想:鐘偉科這話真是不要臉,這也許才是他今晚來這里的主要目的吧。劉明感覺這種行為幼稚好笑,也就不以為然。</p><p class="ql-block"> 次日,鐘偉科來問劉明是否有鋁線,這時房門外有一位女插青從這里走過,他便說:“我曾與你說過,她是住在五號房的覃娟,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模樣長得還可以。據(jù)我仔細(xì)觀察,她時常將文胸束得緊緊的,本來很豐滿的胸脯被扎得像只粽子,上身更像塊木頭,我給她取了個綽號為‘四方木’,呵呵。她說沒有衣架曬衣服,叫我?guī)退鰩讉€。”</p><p class="ql-block"> 劉明笑呵呵地說:“我找找看有沒有?!彼肫鸾壴鷸|西時曾剩下一捆鋁線,便從墻角找來送給了他。</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接過鋁線說道:“這個人嘛,總給人一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感覺,不過她那長相蠻可愛的?!?lt;/p><p class="ql-block"> 劉明說:“女同胞需要,盡量幫她們吧?!?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又說:“她行動很慢,斯斯文文的,出工又經(jīng)常遲到,依賴性太強了,那我就盡我的能力去幫幫她吧,我要與她親近親近?!?lt;/p><p class="ql-block"> 劉明想起來了,有時在路上見到過她。她人長得嬌嫩嫩的,走起路來慢吞吞的,每邁一步有如怕踏死螞蟻的感覺,感覺她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適應(yīng)這里呢。</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回到房間一連做了幾十只衣架,說還要送給更多的女同學(xué)用,做些好事,獻(xiàn)獻(xiàn)殷勤。他老想著對女插友獻(xiàn)殷勤,要么就觀察人家衣著打扮,要么偷偷給人家取綽號……這人真有點“鬼名堂”,但也有好心的一面,能助人為樂,和他在一起感覺很開心,也很投緣。</p><p class="ql-block"> 日子就這樣在柴米油鹽與人情往來中緩緩流淌。晚飯后的那點時光,成了他們最放松的片刻。鐘偉科雖有些小毛病,可他那股熱絡(luò)勁兒,總能把平淡的日子攪出點滋味來。他送來的木渣,果然耐燒,一點火星子就能燎起灶膛里的火光,省下的紙錢還能買鹽打醬油。他做的衣架也陸續(xù)出現(xiàn)在一些女插友的窗臺上,雖歪歪扭扭,倒也結(jié)實。</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 第五十八章 相遇約定 <p class="ql-block"> 一個圩日的上午,鐘偉科趁機(jī)約劉明逛圩場。太陽已爬得老高,圩場像往常那樣,早已擺了不少的貨攤。在趕圩的人群中,有老農(nóng)、工人,也有插青,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這時,兩個手提著青菜的女青年,邊吃著白脆脆的酸蘿卜,邊慢悠悠地迎面走來,鐘偉科忙喊道:</p><p class="ql-block"> “益益,錦秀。”</p><p class="ql-block"> “偉科?!眱晌慌嗄暌步辛怂拿?,將拿著酸蘿卜的手放下,但嘴還在嚼著。</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你們來這兒趕圩啊?!?lt;/p><p class="ql-block"> “是啊?!币嬉婊卮鸬?。</p><p class="ql-block"> 錦秀接著說:“我們那里窮死了,連個圩場都沒有,冷冷清清的?!?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忙討好她說道:“你們中午到我那里吃飯吧,我請客?!?lt;/p><p class="ql-block"> 益益和錦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商量了一下說:“嗯?!?lt;/p><p class="ql-block"> “我去買些菜,你們過一會兒就到我宿舍去。”鐘偉科說。</p><p class="ql-block"> “好吧?!彼齻冇謶?yīng)承了一聲。</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和劉明便開始買菜。鐘偉科一邊買菜一邊向劉明介紹道:益益名字叫梁益益,錦秀名字叫韋錦秀,兩人都是他的同班同學(xué),現(xiàn)在被安置在離這里有五公里的高平大隊插隊。</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和劉明買了些豬肉、雞蛋和青菜,然后帶著益益、錦秀回到他的房間,動手做起了午飯。益益和錦秀將吃剩的半截酸蘿卜用紙包好放在桌上,搶著去洗菜、切菜,動作熟練。益益比錦秀矮,小圓臉白里透紅,雙眼皮,高鼻梁,有一張小巧的嘴巴,身上穿著很是合身的淡紅色襯衣和淡黃色長褲。錦秀瘦高個子,皮膚偏黃,單眼皮,扁鼻梁,穿著灰色的上衣和寬松的藍(lán)色長褲,顯得十分文靜。兩人相比,益益比較漂亮,也比較活潑。</p><p class="ql-block"> 在幾個人的合作下,一桌飯菜很快就做了出來。煮的米是早稻米,益益吃了一口后連稱好吃。鐘偉科獻(xiàn)殷勤般地給益益夾了幾片肉,又給錦秀夾了菜,然后才把劉明介紹給她們認(rèn)識。他說劉明是這里的“老大”,即最年長的插青。劉明覺得錦秀向他瞟了幾眼,他便客氣地叫她們多吃菜。</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問:“你們在高平的生活如何?”</p><p class="ql-block"> 益益說:“我們那里是山旮旯,沒有圩場,沒有青菜吃,我們是來這里買菜的,吃了這一餐,下一餐又不知去哪里找了?!?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唉,你們的生活很艱苦,我真同情你們。”</p><p class="ql-block"> 錦秀說:“我們那里多見石頭、少見人,窮山僻壤?!?lt;/p><p class="ql-block"> 益益接著說:“我們隊正巧是兩男兩女共四個插青,干脆在那里結(jié)婚扎根算了?!闭f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p><p class="ql-block"> 錦秀說:“這里經(jīng)常有電影看,人多又熱鬧,很羨慕你們。我們那里,一到晚上就漆黑一團(tuán),靜得讓人害怕,大家只得早早地把門關(guān)上,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彪m然她不算漂亮,但一排牙齒長得很整齊。</p><p class="ql-block"> “不過我們現(xiàn)在也漸漸地適應(yīng)了在那里的生活。我們合作得也很好,還學(xué)會了自力更生呢?!卞\秀接著說,臉上露出了平靜的笑容,似乎對當(dāng)前的困難并不在意。</p><p class="ql-block"> 益益倒顯得開朗和自信,說:“是啊,雖然在那里做工并沒有那么辛苦,但就是覺得孤獨、苦悶,想念親人、同學(xué)、朋友?,F(xiàn)在我們在屋邊開荒種菜,還養(yǎng)雞,如果以后你們來玩,保證有肉和青菜吃?!?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你想得最多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益益說:“是同學(xué)?!?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問:“是男同學(xué)還是女同學(xué)?”</p><p class="ql-block"> 益益答:“唔,男同學(xué)當(dāng)然也想?!?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再進(jìn)一步追問:“男同學(xué)是誰呢。”</p><p class="ql-block"> 益益說:“我覺得我們班的男同學(xué)王寧生最令人羨慕,長得高,五官又端正,嘴巴又能講,聽說還是干部家庭,是我們女同學(xué)向往的目標(biāo)?!?lt;/p><p class="ql-block"> 這時錦秀插話說:“我最喜歡的是男人的好口才,其他是次要的?!?lt;/p><p class="ql-block"> 益益說:“是啊,男人能說,尤其會甜言蜜語,是我的最愛?!?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為了讓女同胞高興,我也爭取做一個能說會道的男人?!?lt;/p><p class="ql-block"> 益益笑著說:“希望你能有王寧生那樣的口才。”</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說:“他嗎?嘿嘿,還不如我呢?!?lt;/p><p class="ql-block"> 錦秀說:“那請你們有空再到我們那里吹牛?!?lt;/p><p class="ql-block"> 益益說:“對呀,你們到我們那里玩,我們想辦法做好吃的菜招待你們。”</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也跟著豪爽地說:“好的,以后有時間我們一定去看望你們,打打牙祭,說說甜言蜜語。”</p><p class="ql-block"> “你們兩個一定要來玩啊,我們歡迎!”益益真誠地說道。</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想了片刻,說:“我們到秋收后才能去,那時天氣涼爽了許多,又過了農(nóng)忙,能放心地玩,一定要玩得痛痛快快?!?lt;/p><p class="ql-block"> 他說得直截了當(dāng)。</p><p class="ql-block"> 益益、錦秀又連連說道:“歡迎,歡迎。”</p><p class="ql-block"> 飯后,她們依依不舍地走了,還不忘拿走放在桌上的吃剩的半截酸蘿卜。鐘偉科給她們每人送了十只衣架。鐘偉科和劉明一起把她們送出公路,目送她們手提著青菜和衣架的身影慢慢地遠(yuǎn)去……</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望著她們的背影喃喃地說:“怎么剛才她們不把這半截酸蘿卜吃完,而留著路上吃呢?”</p><p class="ql-block"> 劉明說:“我覺得她們在我們面前不好意思吃吧。”</p><p class="ql-block"> “我想也是這樣。她們愛吃酸蘿卜,以后去她們那里玩時可以想辦法買些給她們吃。”</p><p class="ql-block"> “嗯?!?lt;/p><p class="ql-block"> 鐘偉科望著她們遠(yuǎn)去的身影,心里竟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不是單為了益益那張紅潤的臉蛋,也不是只為錦秀那句“吹牛”的邀請,而是忽然意識到,這樣的相聚,竟成了大家各自生活中難得的亮色。</p><p class="ql-block"> 大家約定說秋收后相見,可誰也不知道秋收后會怎么樣?但正因如此,這份約定才顯得格外珍貴——不是承諾,而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期待,像那半截酸蘿卜,舍不得一口吃完,要慢慢嚼,一路回味。</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