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城非遺館見銅詩

家慧

2025年10月，我們從上海奔赴鹽城，直抵鹽立方，飽覽視覺盛宴后，循著余溫下到一樓，拐進非遺館，去拜會“朱炳仁·銅”——那團在火里修煉靈魂的銅，靜靜等著把千年錘擊聲說給我們聽。 踏進鹽城非遺館，燈光像潮水一樣漫過展柜，我忽然被一團暗紅握住目光——那是朱炳仁先生的銅。 它不說話，卻像從《山海經(jīng)》里走出的神祇，帶著火與汗的味道，穩(wěn)穩(wěn)地站在玻璃后面。 我隔著一層透明，卻仿佛觸到三千年前的銅汁，在胸腔里滾燙地流動。 初見，一眼千年。朱炳仁的銅雕把“千年”兩個字悄悄藏進了金屬的紋理里——它承接的是始于清代同治年間的“朱府銅藝”，到今天已傳承五代、橫跨三個世紀。 聆聽，銅在呼吸 《神駿飛天》揚起前蹄，鬃毛是凝固的閃電； 《四喜神?！返兔寂牵臣柜W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馱著整個華夏的吉祥； 熔銅的肌理像起伏的丹霞，又像暴雨后的云海， 細“聽”，每一道波紋，都是鐵錘砸在燒紅金屬上的回響，帶著火的指紋，在空氣里留下灼燙的痕跡。 是朱先生把“瞬間”封存在金屬里的密碼。 我屏住呼吸，竟聽見銅在極微處“?！钡囊宦?， 像古鐘的余韻，從心口震顫到指尖。 2006年一場寶塔大火，熔化的銅渣給了他靈感，從此開創(chuàng)“熔銅藝術(shù)，讓銅汁掙脫模具、自由流淌，被譽為“青銅時代以來中國銅文化的第二座高峰” 2008年，“杭州銅雕”以“朱府銅藝·朱炳仁銅雕”為核心列入國家級非遺名錄，他成為該項目唯一代表性傳承人。 所以你那一眼，其實看見的是： 160年的家學＋20年熔銅革新＋5000年中華銅史的疊影。 燈光下的暗紅，是銅，也是時間本身。 感悟，把永恒握在瞬間 我試想著朱先生舉勺舀銅汁的畫面：火樹銀花，銅水如小太陽在夜空劃弧——他順勢掄臂，像一位鍛日匠，掄起銀河當鐵錘，把尚未西沉的午陽鍛成碎銀。把太陽揉碎，撒成人間的星斗。那一瞬，時間被拉成一抹金色蜜絲，“永恒”被折疊成可以捧在掌心的溫度。我站在展柜前，像被誰輕輕拍了下肩膀——回頭，只有靜物，與火。原來人把一瞬的焰火悄悄存成不滅的星，再讓它隔著歲月，穩(wěn)穩(wěn)掉進我眼底。 朱炳仁說：“熔銅，是把堅硬的金屬變成流動的水。” 而我想說：他讓流動的水，又重新長出骨頭。 火給了他刃，他卻用刃雕出了柔軟； 銅給了他重，他卻讓重飛成了靈動。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所謂非遺，并不是封存的標本， 而是把先人的呼吸縫進自己的脈搏， 讓火繼續(xù)燃，讓銅繼續(xù)唱， 讓一代又一代人，在滾燙里學會溫柔。 整個展覽館以銅為鏡，四壁沉靜，映出歲月的光。銅雕塑一排排佇立，眉眼低垂，衣褶欲動，逼真得仿佛一呼一吸都能驚動他們。我伸手，指尖幾乎碰到那抹冷光，卻又停住——怕驚了沉睡的匠魂。 忽而，隔壁劇場門縫一啟，悠揚的唱腔像風掠過水面，輕輕拍進我的胸口。鹽城的水磨腔，鼓點不疾不徐，似小雨敲在舊窗欞上，婉轉(zhuǎn)而低回。 銅鏡里的雕塑忽然仿佛側(cè)耳，古與今在同一道聲線里交匯；我亦成了銅人，被那柔軟卻堅韌的聲浪雕刻，心跳成了鼓，呼吸成了板。 燈暗下來，唯有銅與曲，長長久久地亮著。 2006年失火的寶塔是江蘇常州天寧寶塔。 天寧寶塔失火后，雖塔身整體結(jié)構(gòu)未受嚴重影響，但一層飛檐、東側(cè)樓梯及三層以下木結(jié)構(gòu)損毀嚴重，一塊乾隆手書金匾被毀。這場火災促使銅雕藝術(shù)家朱炳仁從熔化的銅渣中獲得靈感，開創(chuàng)了“熔銅藝術(shù)”，被譽為“青銅時代以來中國銅文化的第二座高峰。 。 走出館時，夕陽把串場河染成流動的銅水。 我摸摸胸口，那里多了一枚看不見的“朱炳仁印章”。 它無法稱重，卻足夠沉重； 它沒有形狀，卻最像靈魂。 我知道，從今往后， 當我再與金屬相遇， 都會聽見一聲極輕的“?！?， 那是鹽城非遺館里， 銅火在提醒我： “愿你像我一樣—— 被火吻過，卻依舊溫柔； 被錘問過，卻依舊赤誠。” 被黃昏領(lǐng)進門，卻依舊—— 夕陽、銅水、千年河道，同時醒來……”都因為你這一腳跨進來， 像千年前的鹽船一樣，等你一個上海人，在黃昏里擦肩而過。 才有了此刻的“人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