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無邊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圖/網(wǎng)絡(luò)圖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捧著線裝的《論語》坐在茶桌前,指尖蘸著茶水在光溜的木面上一筆一畫寫“仁”。桌下的皮鞋尖,正死死踩著供應(yīng)商的貨款單據(jù)。那單據(jù)上的數(shù)字,能讓人家的孩子交三個月學(xué)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搖頭晃腦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聲音裹著檀香飄得很遠,遠得能繞著客廳的博古架轉(zhuǎn)三圈??裳鄣椎乃阌嫞炔璞P里積了十年的茶漬還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不知道自己早是具死魂??酌系摹傲x”成了他掛在門楣上的匾額,鎏金的字在太陽下亮得晃眼,卻只當裝飾;陽明的“致良知”成了他茶桌上的擺設(shè),瓷瓶里插著干花,連賞玩時都沒正眼瞧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以為捧著泛黃的古籍就能沾點活氣,指尖摩挲著書頁上的墨痕,仿佛那樣就能摸到先人的溫度。卻忘了朱熹說的“知而不行,只是未知”,他那點裝出來的“學(xué)問”,不過是給腐爛的軀殼套了件漿洗得發(fā)白的儒衫,連墳頭剛冒芽的草都騙不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跟人圍坐在酒桌前聊海德格爾,酒杯碰得叮當響,大聲說“人要向死而生”。話音剛落,轉(zhuǎn)頭就把父親攢了十年的養(yǎng)老錢,偷偷投進了街頭巷尾都在傳的騙子公司。就為多賺那點能買兩瓶好酒的利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唾沫橫飛講“存在的意義”,手舞足蹈時,手里的雪茄燒到了手指都沒察覺,只皺著眉把煙蒂摁在煙灰缸里??膳匀艘惶帷柏?zé)任”二字,他卻像吞了只綠頭蒼蠅似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不知道,自己早被“私欲”啃成了空殼。薩特說的“自由選擇”,被他改成了“自由騙錢”,連辯解時都理直氣壯;加繆說的“對抗荒謬”,被他變成了“順應(yīng)貪婪”,還把這當成了處世的高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把哲學(xué)書堆得比人還高,從《存在與時間》到《局外人》,書脊擦得锃亮。以為那高高摞起的書,就是“活著”的證明。卻沒看見書里的字,早被他的自私浸成了黑色,每一頁都清清楚楚寫著“行尸走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總愛給學(xué)生講蘇格拉底的“認識你自己”,站在講臺上背著手,說“人最難得的是看清自己”??蓪W(xué)生問他“老師為何收了家長的紅包才給孩子調(diào)座位”,他卻板起臉說“這是成人世界的規(guī)則,你不懂”。他把“自省”掛在嘴邊,像拿著塊擦鏡布,每天都擦一擦“高尚”的假象,卻從不敢照照布后面那個見錢眼開的自己。他不知道,蘇格拉底說的“認識自己”,是讓他看見靈魂的缺口,不是讓他拿這句話當擋箭牌,堵上良心的窟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逢年過節(jié)就去廟里燒香,跪在蒲團上給菩薩磕響頭,捐錢時連眼睛都不眨,說“求菩薩保佑我心安”??赊D(zhuǎn)身就把合作方的商業(yè)機密,賣給了競爭對手,賺的錢比捐的香火錢多十倍。他摸著廟里的功德碑,覺得自己積了大德,卻沒聽見香爐里的香灰簌簌往下掉,像在替菩薩搖頭。他不知道,真正的“心安”是對得起眼前人,不是拿香火錢買個“善良”的標簽——菩薩要的是真心,不是他用不義之財換的假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還愛跟人吹“自己游遍了世界”,說巴黎的鐵塔有多高,紐約的街道有多寬,語氣里滿是炫耀??蓻]人知道,他所謂的“周游世界”,不過是坐在辦公室里,對著電腦屏幕看旅游博主的視頻,再把別人拍的照片存進自己的相冊。有回酒喝多了,他拍著桌子說“我騎著蒼蠅都能游遍全球”,眾人笑著附和,他竟真以為自己有了“踏遍世界”的體面,忘了蒼蠅載不動半分真實的見識,只載著他自欺欺人的妄想。他不知道,真正的“見世面”是心懷敬畏看世界,不是拿別人的經(jīng)歷當自己的談資——他騎的不是蒼蠅,是自己吹出來的泡沫,一戳就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甚至?xí)谕瑢W(xué)聚會上,拿出珍藏的“名人字畫”,說這是某位大師親筆贈的,能值不少錢??啥械耐瑢W(xué)一眼就看出,那字畫的墨色發(fā)浮,落款的字跡都歪歪扭扭。有人小聲提醒他“這可能是仿品”,他卻漲紅了臉反駁“你們不懂藝術(shù)”,還把字畫緊緊抱在懷里,像護著寶貝。他以為靠著假字畫就能撐起“有品位”的架子,卻忘了真正的“格調(diào)”藏在骨子里,不是靠幾件假貨就能裝出來的——那幅假字畫,不過是他精神死亡的又一塊遮羞布,遮不住他內(nèi)里的空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翻《史記》時總對著“趙高”那頁罵,手指把紙頁戳得發(fā)皺,說“指鹿為馬,真是奸臣誤國”。罵得興起時,還拍著桌子嘆氣,仿佛自己要是生在當年,定能當個剛正不阿的忠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可單位評先進時,他卻把下屬熬了三個通宵寫的報告,改上自己的名字。在會上念報告時,還故意放慢語速,說“這是我熬夜改了好幾版的,年輕人要多學(xué)著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拍著厚厚的史書嘆“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語氣里滿是不屑??赊D(zhuǎn)頭見了領(lǐng)導(dǎo),腰彎得像把沒撐開的傘,連大氣都不敢喘,說話時還得仰著頭看對方的臉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不知道,自己早成了歷史里的“鬼魅”。司馬遷寫“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他只學(xué)了“變”的圓滑,沒學(xué)“正”的筋骨;司馬光編《資治通鑒》要“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他只取了“治人”的算計,丟了“治心”的真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把史書當鏡子,每天都拿出來照一照??社R子里只映出他想看見的“清高”,卻沒照出那個趨炎附勢的影子——早沒了活人的筋骨,只剩一副被利益牽著走的皮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天他在書房里栽倒,頭重重磕在裝滿古籍的書架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書架晃了晃,書散落一地,其中一本《莊子》正好翻開在“莊周夢蝶”那頁,紙頁被風(fēng)吹得輕輕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旁人來收拾時,從他僵硬的手里拽出兩樣?xùn)|西:一張皺巴巴的銀票,是早年貪墨來的,紙邊都發(fā)脆了;還有半塊沒吃完的糕點,是領(lǐng)導(dǎo)家孩子生日時送的,包裝紙上還印著卡通圖案。桌角那幅他視若珍寶的“名人字畫”,也掉在了地上,邊角被蹭破,露出里面劣質(zhì)的宣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到死都沒明白,自己念了一輩子的經(jīng)、讀了一輩子的書,從來沒真正“活”過。他把古今中外的學(xué)問、假的見識、仿的字畫都當成了遮羞布,裹在腐爛的軀殼上,卻沒遮住那顆早已死去的、冰冷的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以為自己站在文化的高處,能俯視旁人;以為騎著蒼蠅就能游遍世界,能裝出體面。其實不過是在墳塋里打轉(zhuǎn),連陪葬的那些書、那幅假字畫,都嫌他身上的污濁氣,不肯跟他多待一秒。</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