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路拾遺</p><p class="ql-block">圖片/路拾遺</p><p class="ql-block">美篇號/490323438</p> <p class="ql-block"> 手機朋友圈忽然彈出一條好友歸鄉(xiāng)的圖文動態(tài)，才驚覺時間在都市忙碌的生活里，已經(jīng)走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節(jié)。推開窗，皎潔的月光撲面而來，小區(qū)綠化帶里剛被工人修剪過的青草地散發(fā)著熟悉的青草香，我貪婪地呼吸著這久違的氣息，思緒不由自主隨著清冷的夜，飄向遙遠的故鄉(xiāng)，那草木蔥郁的山野…</p> <p class="ql-block"> 我記得，故鄉(xiāng)的春天是格外美麗的，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驚心動魄地怒放著鋪滿田間地頭，慵懶的陽光下，母親鏟著田埂上橫生的雜草，時不時抬起頭沖著穿梭在油菜花間的麻雀吼一嗓子，引得田里指揮著老牛犁田的父親哈哈大笑：“就你那貓叫似的聲音還想趕走麻雀？嘿嘿，瞧我的吧！聽好了！”然后雙手穩(wěn)穩(wěn)地握住鐵犁，一邊有條不紊地翻動著田里的泥土，一邊拖長聲音有節(jié)奏地吼起來：“呼！嘿！呼！嘿！”</p><p class="ql-block"> 菜園子里長勢良好的青菜已經(jīng)迫不及待開了花，耳背的奶奶正用菜刀把青菜一棵棵砍倒攤曬在地面，聽到含糊不清的聲音，抬起頭茫然地四處張望：“誰在吆喝？賣化肥的來了嗎？”正用刀把竹子破成竹篾條準備曬青菜的爺爺笑得胡須亂抖：“是你那傻兒子在趕麻雀！真是的，也不怕吼啞了嗓子！笨死了！”爺爺綁好竹篾條，隨手撿起地上幾根廢棄的竹梢尾，命令正在旁邊玩泥巴的堂弟和我：“虎子，二妮子快過來，拿著這個到油菜地邊跑幾圈去，跑上幾圈麻雀就嚇跑了。”我們欣然應(yīng)允，高舉竹梢風(fēng)一般在油菜地邊跑來跑去，驚得花枝間戳著花苞的麻雀撲棱著翅膀，呼啦啦向著樹林里飛去了。</p> <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的鄉(xiāng)下沒有冰箱，炎熱的夏季，村里人最愛的就是后山那股從巨石縫冒出的泉水了，每天吃過早飯，大人們都會取出鋁水壺掛在孩子脖子上，讓放了暑假的熊孩子們往后山取泉水去。</p><p class="ql-block"> 后山巨石林立，植被茂密，妥妥的天然氧吧。大家哼著歌兒，找到冰涼清甜的泉眼，挨個趴在石頭砌筑的井臺邊飽飽地喝了個夠，才慢條斯理灌滿水壺，林間小道上盛開的各色野花絆住了大家回家的腳步，小伙伴們打鬧著采野果，追蝴蝶，流連忘返。草坡上割牛草的三婆婆忍不住出口催促：“大人們還等著喝口泉水解暑氣呢！別玩了！送水要緊！”有乖巧的正準備提著水壺往回走，冷不丁又聽到那調(diào)皮的在灌木叢中大叫：“哇！好大一片地果子！都熟透了耶！好甜呀！”其余人一聽，扔了水壺一窩蜂撲過去，趴在草地上手指翻飛，扒拉著地果（注①：紅色小野果）藤找果子去了。</p><p class="ql-block"> 直到山腳下農(nóng)舍的屋頂冒出裊裊炊煙，接著傳來大人們氣急敗壞的呼喚：“兔崽子們！取泉水取一上午了！涼水都被曬成滾水了還不回來！”眾人這才想起被扔在草叢里的水壺，趕緊提著水壺爭先恐后往家里跑去。看得三婆婆直搖頭，笑著嘆氣：“別管它水涼不涼哦，沒提個空壺回去就不錯了哇。”</p> <p class="ql-block"> 故鄉(xiāng)的秋天是繁忙而又喜悅的。農(nóng)歷八月初，大伙兒就開始收割水稻，山腳下金燦燦的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笑彎了腰，男人們扛了長方形的打谷斗，擺在自家稻田中間，再取了打谷棍卡在斗里，打谷棍是由十來根木棍以榫卯的形式固定在木方框里，樣子和洗衣服的搓衣板差不多，只是木棍之間縫隙很大，婦女們負責(zé)把水稻割下，綁成一把抓的把子放在稻茬上，力氣大的男人們兩人一組，舉著稻穗把子用力往打谷棍上擊打，成熟的稻粒迅速脫落，從縫隙跌落進斗里。</p><p class="ql-block"> 收割后的稻田站滿密密麻麻的稻草把子，這些脫粒干凈的稻草是給牛羊準備的冬糧，曬干后會堆成人字形的草垛子，一群灰色的麻雀歡歡喜喜飛來，在稻茬中飽餐著遺落的稻粒，勤儉持家的農(nóng)人可舍不得讓勞動果實都被麻雀白吃了去，于是這個撿稻穗的任務(wù)就落到了孩子們頭上，一開始，大家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在自己家田里一絲不茍地忙活著，漸漸地，那些調(diào)皮的小鬼頭，在大人沒有覺察的視線外，慢慢向孩子王身邊靠攏…</p><p class="ql-block"> “老大，有什么計劃么？太陽這么毒，我可不想浪費時間撿這勞什子！”</p><p class="ql-block"> “咳，咳咳！黃二叔家的梨子可以吃了…？”孩子王二毛哥眨眨眼，沖著不遠處某個院落邊的梨樹努努嘴。</p><p class="ql-block"> 眾人大喜，瞬間心領(lǐng)神會，不約而同把籃子的稻穗倒在地上，抬頭看了看忙碌的大人們，紛紛弓著身子，借著稻草把子的掩護，挎著空籃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稻田，向那棵碩果累累梨樹悄悄逼近。</p><p class="ql-block"> 日頭偏西，金黃的稻田像被蠶食的桑葉，零零落落被啃出了灰色的缺口，疲憊的農(nóng)人們互相招呼著停下手里的活，有的抽著煙，有的喝著水，有的慢慢往家里運稻谷。大家這才發(fā)現(xiàn)田里的孩子們不見人影，正準備敞開嗓門找一找，忽聽黃二叔家院子里響起捶胸頓足的怒罵：“挨千刀的哦！你們吃兩個就行了噻！籃子都裝滿了！老子一棵梨樹被摘去一半了！這些龜兒子哦！”眾人詫異地望過去，只見遠處的梨樹下，七八個熊孩子每人抱著一籃子梨四散逃竄，籃子里的梨滾落幾個在地都顧不上撿。剛剛扛了一袋稻谷回家的黃二叔正氣急敗壞地追出來，卻茫然地停下了腳步，拿不定主意先追哪個方向，最后只得在曬壩邊恨恨地跺跺腳，撿了地上散落的梨走回田里，把梨分給偷笑不已看熱鬧的大人們。</p> <p class="ql-block"> 痛并快樂著的秋收一直持續(xù)到地里的農(nóng)作物紛紛進了倉才結(jié)束，故鄉(xiāng)的山水終于結(jié)束一年的忙碌，迎來無所事事的冬季。</p><p class="ql-block"> 冬天重要的事情就是取暖，男人們修剪了自留林里多余的樹枝后就湊一起打牌去了，婦女們則把樹枝捆成捆，擱樹林里待它日曬夜露干透后才背回家，林里堆滿厚厚的落葉，踩上去嘩嘩作響，這些可是引火用的好東西，拿著竹耙子把它們聚攏，再用竹背簍裝回家，一個冬季都生火都不愁了，只是落葉太多，裝起來太慢，好在冬季漫長，反正時間充裕，就慢慢裝唄，只是一不留神，旁邊玩耍的孩子又跑不見了。</p><p class="ql-block"> 密林深處，我和虎子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虎子把手里的瓦片架到一條長滿苔蘚的小溝渠上，隨意抓了幾片落葉塞到瓦片底下，劃亮火柴利索地點燃，一小撮紅色的火苗哆嗦著慢慢變大，我驚奇地睜大眼睛：“這樣真的能炒花生嗎？”</p><p class="ql-block"> “當(dāng)然能！”虎子從衣袋掏出一把花生撒在瓦片上：“你看著點，用樹枝時不時給它翻個身，我負責(zé)燒火，一會兒功夫就炒香了，二毛哥說了，他去年冬天就這樣干過，炒完花生，火堆灰燼里還可以煨紅薯呢?！蔽曳路鹇劦搅丝炯t薯的香味，默默吞下涌上喉間的口水，殷勤地扒拉了一大捧落葉堆到簡易小灶前：“那就多塞點柴，加大火力！”虎子贊許地點點頭，一把又一把干透的葉子塞到瓦片底下，眼看火勢越來越旺，漸漸不受控制地燎到了溝渠外地上散落的落葉上。</p><p class="ql-block"> 騰空而起的青煙引起了大人的注意，三五個大人尋著煙找過來時，小小的瓦片已經(jīng)被火焰淹沒，我倆正驚慌失措地看著火堆不知如何是好，一見大人們跑來，嚇得轉(zhuǎn)身撒腿就跑，身后傳來樹枝噼里啪啦的拍打聲，以及大人們的怒吼：“兩個惹禍精耶！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不然林子都被你們燒起來了！等滅了火再好好收拾你們！”</p><p class="ql-block"> 冬日的太陽懶洋洋地籠罩著躺在一堆落葉上，昏昏欲睡的兩個身影，我和堂弟雙手枕著腦袋，望著連綿起伏延伸到天邊的大山的輪廓，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著：“二姐，你猜，山外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誰知道呢，可能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吧?！?lt;/p><p class="ql-block"> “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走出去看看?！?lt;/p><p class="ql-block"> “嗯，多揣幾個烤紅薯，去山外看看…”</p> <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青草香漸漸散了，可記憶里故鄉(xiāng)的四季還鮮活著，田埂上的野草又綠了吧？后山的蟬鳴還像當(dāng)年那樣熱鬧嗎？曬場的稻谷又裝滿糧倉了吧？故鄉(xiāng)的月亮里，是不是圍坐著盼團圓的人？那些藏在四季里的片段，那些刻在時光里的溫暖，故鄉(xiāng)，你別來無恙？</p><p class="ql-block"> 草稿于：2025年10月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