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十年前，學(xué)長鄭建華自完成上海絹紡織廠志書編寫后，利用業(yè)余時間撰寫了小說《經(jīng)緯春秋》，重點講述了上海某原日資絲織廠演變過程中的歷史故事。整部小說共20多萬字，根據(jù)時段分為三部六十七章，第一部寫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人接收到迎接解放時期，第二部寫解放后恢復(fù)生產(chǎn)時期，第三部寫歷次政治運動中的失誤和折騰。下面，是該小說的第二部第四十二、第四十三章，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喜歡。</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第二部</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十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已經(jīng)很深了，上海絲廠那座日本式的辦公樓里還亮著燈。閻國光在小會議室里主持著一個重要的會議，會議的議題是如何接待來廠視察工作的政協(xié)委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秀玲神情嚴肅地端坐在主持人的左邊。她之所以坐在那個位子上，是因為在區(qū)里上黨課時，哪位領(lǐng)導(dǎo)講起過左派和右派的來歷，她總得自己是個革命者，總得坐在左邊才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土根則坐在閻國光的右邊，他沒有像李秀玲考慮得那么多，他佩服閻國光，總覺得坐在閻國光的身旁是一種責(zé)任，既體現(xiàn)了作為工會主席的他對工廠黨政的支持，又不在乎坐在左邊還是坐在右邊，但既然李秀玲要搶著坐在左邊，他也就坐在右邊了，時間一久，這也成了慣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土根的右邊坐著季善工，他是黨外人士，黨內(nèi)的會議他不能參加，工廠行政會議他是以總工程師的身份參加的，盡管他也很佩服閻國光，但總覺得自己是個舊知識分子，能夠參加工廠的最高級會議已經(jīng)是很受信任了，硬要坐在閻國光的旁邊在點不夠知趣，當(dāng)然季善工也不愿意坐在遠離主持人的角落里，他畢竟是這家工廠的總工程師，也算得上是個決策人物，他也不想坐在李秀玲的旁邊，他對李秀玲同他初次見面時帶剌的話語至今心有余悸，他也明白，李秀玲也不愿意有一個舊知識分子坐在她身旁。于是季善工通常坐在張土根的右邊，一來他與張土根也算是老朋友了，盡管他倆有著不同的出身與經(jīng)歷，有過懸殊的文化和地位的差異，但在迎接解放的日日夜夜里，他完全了解了張土根的為人，他正是通過張土根認識了這統(tǒng)治著整個中國的共產(chǎn)黨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除了他們四個，其他人都是隨便坐的，各科的科長，各車間的主任平時很少集中在一起開會，也就沒有固定位子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上海絲廠領(lǐng)導(dǎo)會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說我們應(yīng)當(dāng)如實地將情況反映出來，這次接待的宗旨是實事求是，整個工藝路線都要讓政協(xié)委員們走一走，看一看，即使把我們的短處暴露出來，也能夠幫助我們改進工作。當(dāng)然，這是我的個人意見，大家也可以談?wù)劜煌捶?，有什么分歧擺到桌面上來，取得統(tǒng)一后，再作統(tǒng)一安排?！遍悋庀忍岢隽俗约旱目捶ā?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既然閻廠長要大家談?wù)勛约旱目捶?，我就來說上幾句。”李秀玲一副當(dāng)仁不讓的樣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說，我們是國營工廠，我們的形象就代表著國家，政協(xié)委員有各階級各階層的的代表，其中還有不少民主人士，要是把我們工廠的缺點都暴露在黨外人士面前，不是給我們自己臉上抹黑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話可不能這么說，”閻國光對李秀玲的說法很反感，他尤其不贊成把所有的事都提到一個什么高度來談，“民主人士參加政協(xié)工作，是同我們共產(chǎn)黨人一起參與國家的管理，我們不應(yīng)當(dāng)把他們當(dāng)作外人來另眼相看，所以向政協(xié)委員們?nèi)鐚嵉胤从痴鎸嵡闆r，也是我們的責(zé)任所在?！?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閻廠長，是不是所有的工藝流程都要讓大家參觀呢？”張土根在閻國光和李秀玲的爭執(zhí)中，是傾向于支持閻國光的，他覺得人總得說真話才行，但他又感到有些部門也實在難以見人，像臭氣沖天的原料處理間讓外人見了總不大好吧，于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提出了問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土根同志提出的問題很有意思，我們倒不妨來議議。我們的工廠現(xiàn)在還有許多落后的地方，個別地方甚至同舊社會相比也沒有多少改善，這些東西要不要讓外人知道，是否應(yīng)當(dāng)借這個機會向外界呼吁一下，幫助我們的工人同志有點改善呢，我想是應(yīng)該的。我想在這里重提一件舊事，當(dāng)年我作為軍代表來到這個工廠時，當(dāng)時的廠長，也就是現(xiàn)在的總工程師季善工同志，把我?guī)У搅嗽咸幚黹g，讓我聞一聞臭味，他坦率地告訴我，國民黨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希望這個問題能夠在共產(chǎn)黨手里解決?，F(xiàn)在我當(dāng)廠長都快兩年了，這個問題呢，還是沒有得到解決，我總覺得自己是有愧的?，F(xiàn)在把這個問題暴露出來，呼吁全社會都來幫我們一把，這樣做了，我們的心里是會好受一點的。當(dāng)年的季廠長，一個黨外人士，都敢把自己沒有解決的問題告訴我，而我們現(xiàn)在為什么反而連這點勇氣也沒有了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參加會議的科長主任們覺察到最高領(lǐng)導(dǎo)層的分歧，覺得自己很難表示什么，現(xiàn)在經(jīng)閻國光這么一說，心中的疑團頓時解開了。李秀玲雖然保留了自己的觀點，但也表示要服從大家的統(tǒng)一行動。閻國光布置了接待程序、參觀路線，明確了各個環(huán)節(jié)的責(zé)任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會議室的燈熄滅了。閻國光、張土根和季善工并肩走出了黑洞洞的辦公大樓，熟悉的機器聲又進入了他們的耳際。</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工人惡劣的生產(chǎn)環(huán)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四十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政協(xié)委員們就來到了上海絲廠。政協(xié)委員們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么氣派，大多數(shù)都穿著藍卡其或灰卡其的人民裝，少數(shù)幾個穿著西裝的倒反而顯得有點不合時宜。他們是坐著那輛由老道奇卡車改裝的客車來的，沒有任何豪華的氣派。政協(xié)委員們大多是黨外人士，他們?yōu)樾陆⒌娜嗣裾?quán)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感到十分滿足，對自己擁有視察國營工廠的權(quán)力倍加珍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廠門口的人事科辦公室已經(jīng)改成了接待室，政協(xié)委員們走下車來，先在一張大會議桌邊坐定，上海絲廠的主要領(lǐng)導(dǎo)都到場了，閻國光把張土根和季善工介紹給委員們后，又簡要地介紹了一下工廠的情況，前來視察的政協(xié)委員中有幾個是同季善工熟識的，也是紡織界的知名人士，朋友相見，更有一番感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閻國光的介紹很客觀，沒有更多的贊美之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新中國的建立，為我們工廠帶來了新生，但這個工廠畢竟是日本人和國民黨留下來的，還有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諸位朋友是代表人民來視察我們工廠的，我作為廠長，應(yīng)當(dāng)對諸位毫不隱瞞，好的、差的，都請大家看一看，希望大家向上級如實匯報，幫助我們改進工作?！遍悋庵v這番話是有所指的，政協(xié)委員們當(dāng)然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明白話中之話的，只有參加過晚上預(yù)備會議的幾個人，不管是贊成還是反對過這種意見的人，都感到閻國光有點鋒芒畢露，咄咄逼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事先擬定的視察路線，是按照生產(chǎn)流程一個個工種走下來，這樣做的好處自然是可以讓外行看出點道道來，至少能讓人留下個完整的印象，這樣做更能讓內(nèi)行提出點帶實質(zhì)性的意見來。但按照這樣的安排，視察的第一站便是臭氣沖天的原料處理間，給政協(xié)委員留下這樣一個第一印象，也確實讓人有所顧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閻國光盡管鋒芒畢露，但是個細心人，他覺得有必要事先說明幾句，也好讓大家有個思想準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比如諸位要去視察的第一站，就是勞動條件很差的地方，日本人留下的工藝，是不考慮工人利益的，可我們到今天仍沒有能力去改變它，其中也有我們的責(zé)任。請諸位多看看，多提點意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閻國光說到這里，有意把話打住，為的是讓委員們有個認識思考的余地。二十幾名委員在閻國光的帶領(lǐng)下走出接待室，浩浩蕩蕩走向生產(chǎn)區(qū)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料處理間就在蘇州河邊上，原先生產(chǎn)原料是從蘇州河上用船運來的，從原料上岸到成品出廠，形成了一條不重復(fù)的最短路線，雖然這廠房還是在明治時代由日本人設(shè)計的，但仍然顯得十分合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閻國光帶領(lǐng)大家穿過廠區(qū)向蘇州河邊走去，離原料處理間五十米的地方，臭氣就開始向人們襲來了，人們每走一步，臭氣就越向人們逼近，當(dāng)閻國光推開原料處理間大門時，一陣有機物腐爛的惡臭向人們撲來，幾位很有風(fēng)度的先生也禁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連季善工也把眉頭皺得緊緊的，李秀玲還差點嘔了出來。閻國光把人們帶進原料處理間，幾個只穿著短褲的工人站在原料池中，用手攪拌著在水中浸泡得發(fā)臭的蠶繭，隨著手的擺動，一群群蒼蠅飛起又落下，追逐著臭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們在閻國光的帶領(lǐng)下，穿過昏暗燈光照射下的原料處理間，當(dāng)閻國光打開另一扇木門時，人們像得到大赦一樣，涌了出去。</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政協(xié)委員視察上海絲廠</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雖然在門外仍然能聞到強烈的臭味，但與在臭氣沖天的原料處理間中相比，臭味的濃度一下子降低了許多，人們竟作起深呼吸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各位先生，各位朋友，我們的工人為了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shè)，不得不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下工作，我作為這個工廠的廠長，為沒有能夠有效地改善工人的勞動條件而感到十分內(nèi)疚，各位委員各位朋友都是有學(xué)問的人，請大家?guī)臀覀兂龀鲋饕?，想想辦法，讓我們的工人同志早日從惡劣的勞動條件下解放出來，我先替工人同志們謝謝大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政協(xié)委員們十分感慨，他們既為翻了身的工人依然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中工作感到不安，更為閻國光的坦蕩胸懷所感動，這位年輕廠長出自肺腑的話語使政協(xié)委員們感到責(zé)任重大，他們在想著該為這家工廠做點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轉(zhuǎn)發(fā)于2025年10月11日</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文中圖片由AI生成</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