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子山白塔——赤峰塔之五

Gao Ping

塔子山白塔，亦稱「靜安寺塔」，查看地圖，發(fā)現(xiàn)在赤峰東南，寧城正西北，塔在靜安寺北側的塔子山巔上。始建于遼咸雍五年，由遼太祖弟剌葛五世孫耶律昌允妻，御封蘭陵郡夫人興建。靜安寺建設過程中，遼太祖弟剌葛五世孫耶律昌允的長子耶律佶，「供職于行朝，委督征于雜務，得佛牙一顆，大於方寸，牙上得舍利七百余粒」。其母蘭陵郡夫人為保護供奉佛牙、舍利，在靜安寺西北乾位，就是今塔子山，挖深於數(shù)丈，見一石開，「有文若花葉芬敷之狀」，隨將佛牙和舍利子安奉于內，石則「郁郁如初」，而恢復原態(tài)。在《創(chuàng)建靜安寺碑》記載：「每至旸谷欲暝，曦輪將墜，舍利之影落覆邱塋。則太師公之遺墟承蔭其下」。從碑文得知耶律昌允夫婦合葬墓在塔子山白塔東側不遠處，考古人員后來固果然在塔正東和東南約百米處，發(fā)現(xiàn)兩座遼墓，正東即為耶律昌允夫婦合葬墓，另一座可能為耶律昌允后代之墓。站在山上觀察新修建的靜安寺，正好位于耶律昌允墓東南數(shù)十米處的臺地上，這樣寺與墓及塔自東南向西北在一條水平線上，推測應為先選定寺址，后建墓，最后建塔，靜安寺具有耶律昌允家族墳寺的性質。 據(jù)資料記載，清乾隆三十三年，在山中建有煤窯，當時流通的貨幣面額較大的是「元寶」，煤能換取元寶，煤窯主視煤如元寶，故此山為「元寶山」。 從上世紀一二十年代開始，日本學者鳥居龍藏開始研究遼塔和遼代建筑，通過實地調查，對滿蒙地區(qū)佛塔形制的對比研究，明確提出了滿蒙地區(qū)的佛塔大部分為遼代所建，否定了傳說唐建之說。他于昭和八年（1935年）發(fā)表了《東蒙古現(xiàn)存的金剛界曼荼羅的磚塔》一文，論述了東蒙地區(qū)遼塔與密宗金剛界曼荼羅的關系，開創(chuàng)了日本人研究中國遼塔的先河。 伊東忠太的《中國建筑史》拜讀過，此書是第一部系統(tǒng)總結中國六朝以前建筑歷史的著作。后來，伊東忠太在《滿洲的佛寺建筑》專門章節(jié)論述遼塔的淵源關系，他認為，以遼塔為代表的滿洲佛塔，是印度相輪變形發(fā)展的產(chǎn)物，塔身則是受西藏式（喇嘛塔）的影響。遼塔的外觀是受北魏佛塔的影響，其中樓閣式塔有著印度和西域的影響因素。 靜安寺位于赤峰市元寶山區(qū)小五家鄉(xiāng)大營子村北塔山的古佛山舍利塔腳下，為遼代敕賜建造的皇族寺院。寺院在金末毀于戰(zhàn)亂，60年代徹底被毀，到了2006年，元寶山區(qū)政府啟動復建工程，由覺能大師主持，采用遼代磚木結構建筑風格，現(xiàn)在基本建設完畢，我們去的晚，沒有開放。 項春松先生在《遼代歷史與考古》一書有遼代五京佛塔簡表，標注此塔建于遼重熙年間。2000年10月，在塔東山腰處出土《耶律昌允墓志》有契丹大字能釋讀為「塔山于」，還有「大康十年六月五日」。據(jù)此說明在大康十年（1084年）時塔已建成。還有《大遼大橫帳蘭陵郡夫人建靜安寺碑》記載太師公耶律昌允「遂卜此地，肇開勝藍。雖經(jīng)始之謀有先，而考終之朝奄速」，其妻蘭陵郡夫人「抱未亡之永恨，緝已墜之遺功」及「每至旸谷欲暝，曦輪將墜，舍利之影落覆邱塋，則太師公之遺墟承蔭其下」。說明耶律昌允下葬之處即為靜安寺之所在，此碑原應立于耶律昌允夫婦的合葬墓附近。該碑記載「先是夫人之長男，輟供職于行朝，委都征于雜務。得佛牙一顆，大踰方寸，牙上得舍利七百余粒，若珂□之質，寶壜光射，疑國兵之未分；氎灰色交，訝海龍之反施。夫人且曰遺□蘊，安葬是崇，茍非堅固，必貽后悔。旁出之乾位，有孤峰山景焉，碧石嵚崯，固□巔末，遂募工镵鑿，深逾數(shù)丈，石之開，有文若花葉紛敷之狀，厝窆之日，眾數(shù)百人，不約而集，有祥云蔧地，彌覆其上。逮至吉時，則陽景舒光，不差晷刻。葬已□合，郁郁如初，遠近見者，咸驚異之。時咸雍五年（1069年）九月九日也。明年（咸雍六年，1070年）十一月既望，□前后共三夜，光氣燭天，見者數(shù)千人，復就石龕之前，架一小殿，則三圣、八像相、阿羅漢之容，悉皆具焉」。上述內容判斷，該塔正名應為靜安寺佛牙舍利塔，建于咸雍六年十一月之后，大康十年六月五日之前。 1 塔之特點 我們順著靜安寺邊上小路開始上山，所幸的是有臺階和欄桿，不一會就到南元寶山頂，眼前的塔子山白塔，也叫「赤峰靜安寺塔」，從《創(chuàng)建靜安寺碑》得知此塔本意為「每至陽谷欲暝，曦輪將墜，舍利之影落覆邱塋，則太師公之遺墟，承陰其下」，有祈佛保佑之意。遠觀，這座塔為八角形平面、兩層須彌座、三層密檐之上扣覆缽形塔剎，故有學者認為其形制應為覆缽密檐復合式塔。該磚塔建在山頂?shù)膸r石上，塔臺上建造形制相同的須彌座基座兩層，其束腰部分是精美的磚雕花飾及「萬」字符號，上端邊緣雕雙層仰蓮紋。塔身八角形，轉角處為經(jīng)幢式倚柱，塔身東西南北四面筑有拱形佛龕，龕上置華蓋。佛龕的正上方原有銅鏡放置，現(xiàn)已遺失，只留圓形嵌面。龕內為觀音、地藏、文殊、普賢四大菩薩像，其余四面各為浮雕脅侍，其上亦有華蓋。塔身不見斗棋，但用雙層蓮花紋磚雕承托雙層疊澀磚檐。密檐八面出坡，檐上木椽無存，唯角梁尤在。塔剎為半球形覆缽，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復，其上有梵式塔剎。 對比一下，左側為舊塔，右側為復修后的塔，修復塔剎和四個正面為拱形券龕里新修補的銅制坐佛，分別為佛祖釋迦牟尼、阿彌陀佛、彌勒尊佛、藥師佛。 2 塔剎 我站在石階下面，遠處拍照塔檐與塔剎部分，塔檐往上則不再具有仿木特征，為三重檐，第一層檐下無斗拱，無闌額與普拍枋，三層檐部形狀皆為梟混曲線。在第三層檐之上置半球形覆缽體，覆缽上承剎座，剎座之上為相輪。這里要說明的是，球形覆缽塔剎的形制內蒙古地區(qū)眾多遼金佛塔中，顯得極其罕見。? 這是復修前舊照片，塔頂?shù)那蛐胃怖忬w，其余損壞。 塔身之上為三重檐，采用疊澀磚雕成梟混曲線出檐，檐部以實雕的手法雕出三層蓮瓣。密檐八面出坡，檐上木椽無存，唯角梁尤在。梟混曲線是中國古建筑中的一種線腳裝飾，線腳有向外突出弧線的是混線，向內凹進弧線形的是梟線，兩者連在一起使用，稱為梟混線。直接采用梟混曲線出檐，是傳統(tǒng)遼地現(xiàn)存最早，也是唯一的實例，其他采用梟混曲線出檐的塔，除薊縣白塔外，在建塔時間上，均晚于塔子山白塔。 3 塔之南 我來到山頂觀察塔身，發(fā)現(xiàn)有點轉向，正常情況下東向為藥師佛，南向為釋迦牟尼佛，西向為阿彌陀佛，北向為不空成就佛。而佛龕中擺放的新鑄造佛像為藥師佛，應當是東側方向，但此時夕陽即將落下，背后山下就是靜安寺，直覺告訴我是塔之南側方向，但藥師佛位置應當是東，在此時是背陰位置，莫非擺放錯了？再看塔身，以青色長方形磚與方磚交錯平砌，轉角處設塔形角柱，這種轉角倚柱由二層塔幢構成八大靈塔。東南西北四面塔身中央開設券頂佛龕，為拱形券龕，龕上方浮雕飛天及云朵和飾以流蘇寶蓋。另外四面正中各立青磚浮雕脅侍，其形象身披袈裟、足登麻履。塔身四正面券龕內原應有佛像，早已經(jīng)缺失，現(xiàn)在為新補放的鑄銅佛像。 我們先分析正面塔身，正中為券龕，極有四面供奉著密宗四方佛，券龕上方飾以流蘇寶蓋和銅鏡，兩側為轉角倚柱，由二層塔幢構成八大靈塔。我這里解釋一下八大靈塔，實際上是藏傳佛教中紀念釋迦牟尼佛一生八大重要事跡的佛塔，每座塔都有獨特的象征意義。1）蓮聚塔。佛陀降生藍毗尼園，步步生蓮，象征生命的起源與清凈誕生。 2）菩提塔。佛陀在菩提伽耶覺悟成佛，象征智慧覺醒，破除無明。 3）吉祥門塔。佛陀初轉法輪，鹿野苑宣講四圣諦，象征佛法傳播，開啟眾生智慧之門。 4）神變塔。佛陀降伏外道，顯大神通，象征戰(zhàn)勝煩惱與邪見，護持正法。 5）天降塔。佛陀從忉利天為母說法后返回人間，象征佛法的普度與慈悲垂降。 6）和好塔。佛陀化解僧團分歧，令眾和合，象征團結與修行的共融。 7）尊勝塔。佛陀示現(xiàn)神通，增高身相，象征佛法的殊勝與功德圓滿。 8）涅槃塔。佛陀在拘尸那迦入滅，象征生命的解脫與永恒涅槃。 四個正面為拱形券龕，龕內是新修補的銅制坐佛，分別為佛祖釋迦牟尼、阿彌陀佛、彌勒尊佛、藥師佛。這尊藥師佛，為藥師琉璃光如來，左手托著藥缽，右手施無畏印，這些都是藥師佛的典型標識。藥師佛是東方凈琉璃世界的教主，以「消災延壽」的愿力著稱，在佛教中象征著為眾生解除疾苦、帶來健康安樂。按理說，這尊佛應當安放塔身東側，不知為啥為南側。 藥師佛 兩側轉角倚柱由二層塔幢構成八大靈塔，下方承仰蓮，頂部置寶珠。 塔身西南側有山石，上面有文保碑。 遼代塔子山塔為內蒙古自治區(qū)文保，也就是省級文保。 背后為說明，抄錄如下「遼塔分為塔基、塔座、塔身、塔頂四部分該塔為八角實心三層密檐式磚塔全高16米，平面為八角形，邊長2.95米，直徑6米。塔座部分為須彌座兩層，塔身頂端起雙層檐上拖三層密檐。該塔始建于遼代，清代有維修2013年6-8月，由承德市文物局古建處進行了整體保護性修繕。保護范圍：遺址邊緣外延200米。建設控制地帶：保護范圍邊緣外延500米」。 4 塔之東 此塔由密檐式塔座、塔身、三層密檐與頂部覆缽式塔的半圓覆缽、高大塔剎形成了一個有別于傳統(tǒng)密檐塔的新的變化格局，成為密檐覆缽復合式塔。 這面佛龕內供奉的是彌勒佛，大腹便便、笑容滿面，是彌勒佛的典型造像風格。 5 塔之東南側 須彌座上承一層塔身，除了東南西北四面外，其余四面為浮雕菩薩立像一尊，或手持供盤，或手持蓮花，身著天衣，站在蓮花墩上。我查閱資料得知，從磚雕佛像的砌法上看，當初修塔時，并不是直接在塔身并未在塔身砌筑菩薩像，為事先完成菩薩像預制件，修塔時預留安置菩薩像位置，待塔體完工后之后，將原預制菩薩像磚雕補砌塔身之中，屬于典型的遼代手法。上方為流蘇寶蓋或華蓋，兩側為轉角倚柱由二層塔幢構成八大靈塔。 正中為浮雕菩薩立像一尊，手持供盤，身著天衣，站在蓮花墩上。上面為華蓋，兩側是經(jīng)幢。 浮雕菩薩立像一尊，頭部是新補的，其余為原物。 這尊在塔之西北，浮雕菩薩立像一尊，為手持蓮花，身著天衣，站在蓮花墩上，同樣頭部為復修的。 側面觀察 6 塔之東 塔之東側，正面為拱形券龕，龕內是新修補的銅制坐佛，為阿彌陀佛，上面為銅鏡和華蓋，兩側為經(jīng)幢。 佛龕內安放新鑄造的阿彌陀佛，結跏趺坐于蓮臺，右手下垂作與愿印，左手托蓮（或法器），這些是阿彌陀佛的典型標識。 7 塔基 基座為遼式雙束腰須彌座，下部為近代維修，原形制不清，雙層須彌座高約2米。每面須彌座束腰部分由兩轉角蜀柱及中間蜀柱僅隔成二個壸門，下層束腰刻遼塔中常見的桃形壸門，壸門內應雕有遼塔中常見的樂舞人，現(xiàn)已全部缺失。細看蜀柱呈「亞」字形，中間雕刻牡丹花卉，轉角雕獸面紋，蜀柱上部雕飾以蓮瓣。在須彌座的上梟部位，雕飾以蓮瓣。上層束腰與下層束腰格局基本一致，蜀柱陰雕成蓋罐圖案，壸門為方形，內飾以「卍」字紋。在舊照片發(fā)現(xiàn)臺基砌體存在程度不同風化，現(xiàn)在是重新復修的。 上層束腰的壸門為方形，內飾以「卍」字紋。 轉角位置的蜀柱，呈「亞」字形，中間雕刻的圖案已經(jīng)模糊，無法識別。 轉角位置的蜀柱，呈「亞」字形，中間雕刻的獸面紋，蜀柱上部雕飾以蓮瓣。 太陽落山了，站在塔子山，望著余暉，心中頗有感觸，再見了。 我們在夕陽西下的時候，來到塔子山塔，雖然為省級文保，但此塔有獨到之處，為覆缽密檐復合式塔，敦實的塔直接坐落于山巖突出部的不利抗震條件下傲然屹立千年不倒，是佛之保佑，親臨其境，甚為有幸。2025年10月10日 參考文獻「1」武安州塔形制及建筑年代考林林.遼寧美術館，作者付興勝（遼寧省文物局），陳術實（遼寧省文物保護中心）。「2」佟強.赤峰靜安寺塔和靜安寺.遼塔奉天，2020「3」郎智明.遼代的覆缽式塔.賽博古，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