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中山公園櫻記：四月初的粉白絮語

晴嵐

2025年4月9日的青島還浸在海霧的微涼里，我踩著晨光出了地鐵3號線中山公園B口，步行兩百米便望見南門的輪廓——櫻花瓣已搶先落在青灰色石階上，不是成片的濃粉，而是星星點點的淺白，像昨夜春風不小心打翻了妝盒，細碎的胭脂灑了一路。公園免費開放，剛踏進門，兩側的櫻花樹便伸手勾住了腳步：枝椏斜斜地探出來，新抽的嫩綠色葉芽藏在花簇間，像給粉白的花串綴了些翡翠珠子。有位穿藏青色中山裝的老人坐在長椅上閉目養(yǎng)神，幾瓣花落在他的肩頭、發(fā)梢，他也不拂去，仿佛與這春日的花影融為了一體，連呼吸都慢了幾分。 　　穿過中央的噴泉往深處走，600多米的櫻花大道豁然展開，這才是春日的重頭戲。此刻正是染井吉野櫻的盛花期，每一棵樹都像被施了魔法，從枝椏到梢頭，全被花簇填滿。單瓣的花朵帶著極淡的緋紅，像是少女臉頰的紅暈，花瓣薄得近乎透明，陽光透過時能看見纖細的脈絡，像精心繡在白絹上的紋路。風一吹，花枝輕輕搖曳，花瓣便簌簌落下，不是雜亂的墜落，而是帶著一種輕盈的姿態(tài)：有的打著旋兒，像微型的白色降落傘，慢悠悠飄向地面；有的順著風勢掠過游人的發(fā)梢，蹭過鼻尖，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讓人忍不住閉眼深吸，連睫毛上都沾了兩瓣細粉。 　　大道右側的ins風綠房子成了天然布景，淺薄荷色的墻面與粉白的櫻花形成鮮明對比，穿米白色連衣裙的姑娘舉著相機，蹲在花樹下調整角度。她的發(fā)梢別著一朵半開的櫻花，是剛才彎腰撿花時，同伴順手替她插上的。恰好一陣風來，花瓣紛紛揚揚落在她的發(fā)間和裙擺上，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接，指尖剛觸到花瓣，那薄如蟬翼的花瓣便輕輕蜷縮了一下，像害羞似的縮成小團，惹得她笑出了聲，眼角彎成了月牙。 　　旁邊扛著長焦鏡頭的攝影大叔正專注地對焦，鏡頭里，姑娘的笑靨與飄落的花雪重疊，他猛地按下快門，嘴里念叨著“完美！這花瓣飄得太懂事了”。大叔說這些櫻花樹雖不是1901年德國人初植的那批，但也有幾十年樹齡了，每朵花從含苞到盛放不過七天，開的時候拼盡全力，滿枝滿椏不留空隙，連樹底下的石凳都被花影蓋得嚴嚴實實；落的時候也干脆利落，風一吹就是一場“花雪”，不拖泥帶水，這股子熱烈又灑脫的勁兒，才是青島櫻花最動人的地方。 　　沿著大道往前走，喧囂漸漸淡去，林蔭閱讀區(qū)的小木屋藏在櫻樹林間。這里的櫻樹更顯粗壯，樹皮是深褐色的，帶著粗糙的紋理，枝椏卻向四周舒展得溫柔，像撐開了一把把粉白色的大傘。陽光透過花枝的縫隙灑下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隨著風動，光影也輕輕搖晃，落在木椅的靠背上、我的膝蓋上，像流動的碎金。 　　我坐在木屋旁的木椅上歇腳，能清晰地聞到花香——不是濃郁的甜膩，而是一種清清淡淡的香，混著泥土的濕潤和草木的清新，吸一口都覺得肺腑被洗凈了。旁邊的石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詩集，書頁間夾著幾片剛撿的櫻花，想來是哪位游人暫時離開，特意把春天夾進了書里。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是幾個扎著羊角辮的小朋友追著飄落的花瓣跑，他們的小皮鞋踩在落滿花的草地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手里的透明小袋子里已經裝了半袋粉白的花瓣，像是把春天裝進了口袋。 　　循聲走到孫文蓮池，這里的櫻樹更顯茂密，枝頭的花簇壓得很低，幾乎要垂到池面。站在池邊抬頭看，花簇層層疊疊，把天空遮得只剩零星的藍，風一吹，花影在池面晃動，連帶著池里的水草都成了粉白色。地上的櫻花圖案路牌成了熱門打卡點，路牌是淺灰色的，上面用粉色線條勾勒出櫻花的形狀，與周圍的實景相映成趣。 　　有對情侶正站在路牌旁拍照，男生輕輕摟著女生的腰，女生手里拿著一支櫻花枝，正把花瓣往男生的衣領里塞，兩人的笑聲落在水面，驚起了幾條小錦鯉，尾鰭一擺，攪碎了滿池的花影。比起櫻花大道，此處游人偏少，能清晰看見花瓣飄落在池面的模樣：一片花瓣輕輕落在水面，先是浮在上面，像一葉小小的白帆，隨著漣漪輕輕晃動；接著花瓣邊緣慢慢吸水、變重，開始微微卷曲，然后緩緩下沉，只在水面留下一圈細小的波紋，像是春天的私語。 　　午后往西門走時，路過櫻花市集，櫻花咖啡的香氣撲面而來。攤主是個年輕的姑娘，她的頭發(fā)上系著粉色的櫻花發(fā)帶，正用小勺子舀起粉色的櫻花醬，在奶泡上輕輕畫著花瓣的形狀。她的動作輕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先畫一個小小的圓，再從圓的邊緣向外勾勒出五片花瓣，最后用牙簽蘸著深粉色的醬，在花瓣中心點上一個小點兒，一朵迷你櫻花便在奶泡上綻放了。我買了一杯捧在手里，溫熱的咖啡混著櫻花的甜香，抿一口，舌尖先是嘗到咖啡的微苦，接著便是櫻花醬的清甜，連帶著心情都變得柔軟起來。低頭看時，才發(fā)覺指尖早已沾了淡黃色的花粉，像是春日偷偷蓋下的印章，連手機屏幕上都落了兩瓣，點亮屏幕時，花瓣的影子映在照片里，倒成了最好的裝飾。 　　出園時回頭望，夕陽的金輝灑在櫻花大道上，粉白色的花簇被鍍上了一層暖光，顯得格外溫柔。風再次吹過，花瓣落在我的肩頭，我輕輕捏起一瓣，放在手心，能感覺到它的薄與軟，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掉。原來青島的春天，真的被這滿徑的粉白占去了大半浪漫——它不是轉瞬即逝的驚艷，而是能讓人慢下來、靜下心，去感受花瓣飄落的速度，去聞花香的濃度，去記住這春日里最柔軟的時光。 　　作者：楊玉珍（上圖），生于1960年3月，畢業(yè)于山西大學漢語言本科，1979年參軍時在28軍84師宣傳隊，后到84師醫(yī)院工作，從部隊回地方后從事教育工作直到退休。喜歡讀書、寫作、舞蹈、游泳、健身、旅游、朗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