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臺灣舅舅的誕辰

居仁堂主

今天農(nóng)歷八月十六。想起了老婆的舅舅。今天是老人家的誕辰。老婆的舅舅生于一九三二年農(nóng)歷八月十六。舅舅本名秦承宣，后認給杏花山菩提寺一道士。又名秦道宣。舅舅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一九四八年底，南陽守軍王陵云敗撤南逃。時舅舅在南陽南中求學(xué)。王陵云南撤時裹協(xié)南陽一中南中宛中三所中學(xué)的學(xué)生一并南下。舅舅與哥哥分手時，哥哥送給他一塊懷表。行走到廣西時，餓得實在受不了，舅舅用身上唯一值錢的懷表換了一個紅薯?？梢娔舷聦W(xué)生是多么艱難。舅舅隨學(xué)校一并南去。原本說是到南面找地方上學(xué)，誰知兵敗如山倒，舅舅一路向南，過湖北，走湖南，到廣西，翻越十萬大山到越南，住進法屬越南難民營。舅舅對我們說，在難民營中，沒有房子住，沒有一日三餐。有時發(fā)大米了，卻沒有鍋。他們點火，將大米倒在濕麻袋上，來回顛簸，只怕點燃麻袋。米沒有二分熟就這樣硬嚼。舅舅說，人餓急了真不怕死。難民營在一山洼里，難民們餓急了，沖向法國兵看守哨所，法國兵鳴槍也嚇不倒，最后他們搶了崗哨里一切能吃能喝的。上世紀中后期，空心菜剛傳到南陽不久。舅舅第一次回來探親，我們專門炒了一盤空心菜。舅舅看后笑道：這可是救命菜啊。舅舅們在難民營吃空心菜，空心菜根落地就活，長高了掐來吃，真算得上是他們的救命菜。舅舅說，在難民營里受大罪了，沒有房子住，晴天硬曬，雨天硬淋，衣衫襤褸。人人身上長疥瘡。渾身皮膚爛，又癢又疼。越南人用水桶泡了什么藥。讓難民們脫光了，他們用毛刷上蘸上桶里的藥水，從上到下刷油漆一般地操作，現(xiàn)場哭聲驚天動地。舅舅們在越南難民營過了二三年，臺灣才派船將他們接走。到臺灣后，舅舅當義務(wù)兵時是蔣經(jīng)國的貼身護衛(wèi)。退伍后在臺灣云林虎尾鎮(zhèn)當老師。在安排工作遇到困難時，舅舅給蔣經(jīng)國寫信求助。蔣經(jīng)國回信并幫其安排工作。舅舅在云林虎尾學(xué)校校長的位置上退休。舅舅是典型的中原大漢，身材魁梧，聲若洪鐘，為人豪放大氣。許多臺灣老兵第一次回大陸，親人相見，大多是抱頭痛哭。舅舅第一次回南陽，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看看我的姐姐是不是還像過去那么漂亮……一進門，岳母迎上來喊：道宣……舅舅笑著說：我的姐姐還是那么漂亮……那年岳母已六十六歲。看弟弟如此，含著眼淚笑著拉著弟弟的手。舅舅接著說：姐，我想吃芝麻葉面條……岳母趕快安排做飯。芝麻葉面條是河南獨有的面食。舅舅離開南陽四十年后才又能吃上多少次只能在夢中品嘗的家鄉(xiāng)味道。舅舅回來沒有發(fā)生親人們抱頭痛哭的場面。證明舅舅的控場能力很強。親人相見是大喜事。第一次回來，我們每人得到一枚金戒指。我回禮是幾副獨玉鐲子和兩瓶茅臺酒。以后舅舅回來我都是回敬玉鐲與茅臺酒。從第一次回宛探親后，舅舅隔一年回老家一趟。后來舅舅歲數(shù)大了，我來珠海打工，最后兩次舅舅沒回南陽，而是來到珠海，讓老家的親人們來珠海相聚。正好舅舅的大兒子與小兒子一家都在珠海，在珠海，舅舅成了主人，也方便接待。舅舅膝下有三男兩女。男孩威武，遺傳北方基因，女孩秀氣漂亮，頗有大家閨秀之氣質(zhì)。幾個表表弟表妹我都見過。英表帥氣小表弟是我的總經(jīng)理，漂亮的弟媳是我們的財務(wù)經(jīng)理老板娘。小表弟的一兒一女從澳大利亞大學(xué)畢業(yè)，現(xiàn)在各有成就。孩子們都很孝順。據(jù)說第一次探親返臺，孩子們集資，給舅舅換了一臺BME車。舅舅命大。他說南下路上他在火車一側(cè)插一塊木板，生生站了十幾個小時。火車過隧道時，看到站在火車頂?shù)娜丝彻锨胁税愕卦谒淼揽谠韵聛怼Ｔ诜f大山時，一群餓瘋了的學(xué)生，能將一只華南虎圍毆死，然后分而食之。從南陽出發(fā)的學(xué)生，最后能到臺灣的不過十之二三。看了臺灣有名詩人痖弦的經(jīng)歷，痖弦應(yīng)該與舅舅是同學(xué)。舅舅與痖弦同年同月生，比痖弦大十二天。痖弦也是南中的學(xué)生，只不過在南下的路上，痖弦當兵直接去了臺灣。少了在難民營的艱難經(jīng)歷。今天是舅舅的生日，后天是父親的生日。舅舅比我的父親大二天。舅舅第一次探親，我們輪流請客。到我家時，我采購了自認為最好的食材，母親姐姐幫忙，父親陪客。兩個只差二天的同齡人見面了。這也是他們唯一的一次見面。舅舅痖弦南下的時候，我的父親被賣了壯丁，穿上國軍軍裝。因父親初中畢業(yè)，為人機敏，成了一營長的通信員。他們?nèi)藨?yīng)該一同南下。所不同的是，部隊走到新野，父親攜一把手槍和沖鋒槍，在冬日的黃昏，大搖大擺地走出軍營，開小差回家了。幾年前舅舅在睡夢中安然離世。舅舅父親痖弦們那一代，童年跑老日，后來打內(nèi)戰(zhàn)，再后來不管是隨蔣到臺灣或留在大陸，前半生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們能成家立業(yè)，結(jié)婚生子活到老就是幸運的。 劉文俊筆名：居仁堂主資深文學(xué)愛好者。有中、短篇小說、散文隨筆、詩歌二百余篇，在公開發(fā)行的報刊上發(fā)表。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珠海作家協(xié)會會員，斗門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南陽市作協(xié)會員，宛城區(qū)作協(xié)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