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放下行李,走出大門,和煦的陽光下,巍峨的修道院就在我們眼前。 沿著鎮(zhèn)中心的一條小道,走不多遠,就是修道院的大門。 這座修道院的起源可追溯到公元1089年,當時的奧地利伯爵,巴本堡家族的利奧波德二世(Leopold II)將一座位于梅爾克的城堡賜予本篤會修士作為修道院。<div><br></div> 1702年至1736年,著名建筑師雅各布·普蘭德陶爾(Jakob Prandtauer)在原址主持重建了修道院,在他的設計下,修道院被改造成歐洲最杰出的巴洛克風格的建筑群。 修道院通體呈鵝黃色。<br> 據(jù)說,這是當時哈布斯堡王朝特蕾莎女皇(Empress Maria Theresa)最鐘愛的顏色。女皇掌權后,將美泉宮定為夏季行宮,并下令將整座宮殿的外墻刷成這種柔和而尊貴的顏色。從此,“美泉宮黃”(Sch?nbrunner Gelb)成了哈布斯堡皇室的象征。梅爾克修道院因與王室的緊密聯(lián)系,也披上了一層鵝黃,這種高貴的色調(diào),讓整個建筑群在多瑙河畔散發(fā)出溫潤而莊重的氣息。 整座修道院順著山脊磅礴延伸,宏偉的主建筑群長度足有325米。從多瑙河畔遠遠望去,與其說它是一座修道院,不如說它是一座統(tǒng)治整片河谷的金色巴洛克宮殿。<div><br></div><div>這是我們此行目睹的規(guī)模最震撼的宗教建筑。</div> 目前修道院內(nèi)還住著大約30名左右的本篤會修士。 <div>大理石廳(Marmorsaal)是迎接賓客,舉辦典禮的地方,它與圖書館和教堂,成為修道院巴洛克藝術的三大巔峰之作。</div><div><div><br></div></div> 大廳的天花板上巨大的壁畫引人注目,那是著名畫家保羅 托格(Paul Troger)的作品,繪制的是希臘神話中的雅典娜(智慧女神)和赫拉克勒斯(大力神),代表著修道院崇尚的智慧與力量。 這件華麗的帽子是修道院博物館里展示的主教冠(Mitre),是大主教們在宗教儀式上佩戴的禮儀性頭飾。 梅爾克修道院不只是宗教修行之地,也曾是中歐的知識堡壘。在印刷術發(fā)明之前,修士們在這里手工抄寫書籍,使得大量古希臘、古羅馬的經(jīng)典文獻得以流傳于世。 圖書館位于修道院的中心位置,有兩層樓高,華麗的天花板壁畫,也是繪制大理石廳壁畫的保羅 托格的作品,他是當時奧地利最著名的巴洛克畫家。 圖書館藏書十萬冊,包括二千份珍貴的中世紀手稿。 梅爾克修道院的教堂是整個巴洛克建筑群的精神核心和視覺高潮,它的正式名稱是圣彼得和圣保羅大學教堂(Collegiate Church of St. Peter and St. Paul)。 教堂的立面朝向多瑙河,由兩個高聳的塔樓構成,它們與中央的穹頂一起,構成了梅爾克修道院最醒目的輪廓。 走進教堂,我不由得被其金碧輝煌的奢華所震撼。這兒的所有雕像和裝飾都被貼上了金箔,隨處可見耀眼的光輝,虔誠的信徒會以為置身于天堂。 華麗的主祭壇上矗立著圣彼得和圣保羅,他們的上方是一頂精美的華蓋,周圍環(huán)繞著天使。<div><br></div><div>在天主教傳統(tǒng)中,圣彼得和圣保羅被稱為教會的兩根支柱,前者是十二使徒之首,他在羅馬建立了宗座,此后的羅馬教皇都是他的繼承人。而后者則是基督教歷史上最偉大的傳教士,他奠定了基督教的神學基礎。兩者又于同一年 - 公元64年被古羅馬皇帝尼祿殺害。于是很多教堂都會同時供奉兩者,以宣揚“同信一主,同殉一理”的精神。</div> 教堂的穹頂上的壁畫同樣是保羅 托格的杰作,描繪了圣徒們被帶入天堂的景象。 這兒還保存著一具圣徒的遺體,據(jù)說是教廷十八世紀命人從早期的基督徒古墓里挖掘出來轉交梅爾克修道院的,雖然修道院給這具骷髏穿上了用金線,絲綢縫制的衣服,但他的身份到底是誰,至今也無法確定。 走出教堂,來到修道院的平臺上。 憑欄遠眺,梅爾克的田園風光盡收眼底。 修道院還有一塊占地12公頃的花園。 建于1747年的巴洛克涼亭(Baroque Garden Pavilion)是花園的標志性建筑。 沒有游客的時候,這兒就是修士們沉思和休憩的地方。 這兒甚至還有一座日式?jīng)鐾ぁ? 離開修道院,我迫不及待地走下山去。 十一年了,我終于再一次走近她 - 我心目中的波光粼粼的多瑙河。 這段河谷被稱為瓦豪河谷(Wachau Valley),2000年梅爾克修道院連同附近的多瑙河,作為瓦豪文化景觀(Wachau Cultural Landscape),入選聯(lián)合國歷史文化遺產(chǎn)。 梅爾克修道院作為瓦豪河谷文化景觀的璀璨核心,仿佛一頂皇冠鑲嵌在山丘之巔,金色的外墻在陽光下閃耀,俯瞰著蜿蜒流淌的多瑙河與兩岸的葡萄酒莊。 黃昏下,金色的晚霞從山的那一側傾瀉而下,灑在梅爾克修道院上,鵝黃色的外墻在暮色中泛著柔和的光,白色的線腳與圓頂交織出一種近乎圣潔的輝煌。 <div>此時的多瑙河靜得出奇,水面宛如一面古老的鏡子,將天,地一起收納。修道院的金色倒影在波光中輕輕搖曳,仿佛是夢境里的一抹幻影。</div><div><br>河畔寂靜,只有我們?nèi)?。風從遠處拂來,柳枝在水中描出幾筆淺淺的綠意。我們就那樣坐著,看著近處的翠綠與遠方的鵝黃,在無言的靜謐中被時間包裹。<br><br>那一刻,我覺得很恍惚 - 仿佛那座修道院不僅矗立在多瑙河畔,也漂浮在時間的水面上。它既屬于塵世,也屬于天堂。它注視著我們,也注視著幾百年來無數(shù)的旅人的來來往往,它在歲月的深處,對著我們靜靜凝望。</div> 踏著暮色走回小鎮(zhèn),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幾個行人。 走回我們的酒店,兒子嚷嚷著要吃德國豬腳,沒想到對方告訴我們,已經(jīng)全部賣光,只得點了豬排,父子倆一人一杯啤酒,一直喝到夜幕降臨。 次日一覺醒來,小鎮(zhèn)街道上一片寧靜,大約還有個把小時,大批游人才會蜂擁而來。 我們在鎮(zhèn)中心留了個影,告別而去。 臨走前,在小城的加油站加了油,以前總覺得加拿大的油價高,那是沒和歐洲比較。 我一直覺得,唯有穿越河谷的大河才最迷人。歐洲的幾大河谷,各有其靈魂。<div><br></div><div>2016年,我們走過葡萄牙的杜羅河谷,感受那片梯田與葡萄園的韻律;2024年,我們流連于德國的萊茵河谷,被一座座矗立于懸崖的城堡所震撼。<br><br>而今天,我們將沿瓦豪河谷,一路追尋多瑙河的光影故事。</div> 瓦豪河谷位于梅爾克(Melk)與克雷姆斯(Krems)之間,全長約36公里。在這段如詩如畫的河段里,多瑙河蜿蜒流淌,兩岸山巒高低起伏,葡萄園層層疊疊,古堡星羅棋布,這是奧地利最詩意的一段河流。 這片河谷自史前時代便有人居住,羅馬人曾在此設防,中世紀時又因多瑙河的航運而繁榮。沿岸的村鎮(zhèn),都保留著濃郁的中世紀風貌 - 石砌房屋、尖頂教堂、狹窄的鵝卵石巷弄,無不透著歲月的靜謐與溫柔。 離開梅爾克沒多久,我們來到一座四下無人的小村莊,LD把車停在路旁。 查看地圖,原來村名是阿格斯巴赫(Aggsbach Dorf),居民不到300人。 村口矗立著一座廢棄的建筑,那是古老的卡爾圖修道院(Kartause Aggsbach),建于1380年??枅D修會(Carthusian Order)以“靜默與沉思”著稱,修士們各自生活在獨立的小居所中,僅在禮拜時集體聚會。 修道院里有一座綠蔭蔽日的庭院,寧靜寬闊,環(huán)繞著葡萄架和石墻。我不是天主教徒,對于那些苦行修士的精神世界無法感同身受,但漫步在這處靜悄悄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我好像離那些中世紀的修士們近了一些。 16世紀宗教改革的浪潮席卷歐洲,這座修道院也未能幸免——信徒流失,經(jīng)濟衰退,往日的清寂與莊嚴逐漸被塵封。雖然此后曾有過短暫的復興,但在1782 年,約瑟夫二世皇帝推行修道院改革,關閉了那些被視為“無社會功用”的隱修院,這里也因此被廢止。<br> 此后兩百四十余年,修道院逐漸化為殘垣舊跡,昔日的祈禱之聲早已散入風中。然而,郁郁蔥蔥的植物卻從未遵循人類的命令停下腳步——它們在石縫間生長、攀附、蔓延,用綠色的生命,悄然接續(xù)著時間的呼吸 - 這兒成了行人罕至的被世界,被時間遺忘的角落。 離開阿格斯巴赫村,前面不遠處出現(xiàn)一座小橋,很多人站在那兒聊天,這兒既不是廣場,也不是公園,我正困惑間,LD卻大喜,說這兒場地開闊,對面景色如畫,正是飛無人機的絕佳地。 此時天空飄起了小雨,河谷間水汽彌漫。煙雨朦朧讓兩岸的紅瓦,白墻,綠地都變得柔和起來。 遠處連綿起伏的山丘,被厚重的葡萄園覆蓋,在細雨中,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翠綠。由于水汽的作用,近處的綠清晰,遠處的綠朦朧,雖然我眼前的多瑙河并不是藍色,但這種層次豐富的水墨與寫意的效果,更讓人陶醉。 剛剛收回無人機,我抬起頭來,居然看見三三兩兩的人流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所在的正是瓦豪河谷的一個擺渡口。 為了保護自然,瓦豪河谷和萊茵河谷一樣,嚴格限制在河面假設橋梁,擺渡是主要的過河方式。 車緩緩駛向河岸,前方是一條靜靜的多瑙河,一艘陳舊的渡船,安靜地停在水邊。<div><br>工作人員揮手示意,我們跟隨前面的車輛緩緩駛上甲板。船體微微一晃,鐵鏈叮當作響,發(fā)動機低沉地轟鳴起來。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整艘渡船開始橫向滑動,緩緩駛向?qū)Π丁?lt;br></div> 風從多瑙河上吹過來,帶著淡淡的青草芳香。身后是梅爾克的金色穹頂,前方是瓦豪河谷的翠綠山坡 - 這一刻,仿佛時間也被裝進了渡船,隨我們一起飄蕩。<br> 河面上偶有游船掠過,此時此刻,我覺得特別圓滿,我們不僅沿著河岸走進瓦豪河谷,而且跨越了多瑙河,十一年了,我終于完成了夢想。 跨過多瑙河,眼前是我們今天的主要目的地 - 迪恩施泰因(Dürnstein)。 小鎮(zhèn)居民不到1000,坐落在瓦豪河谷的中心地帶,距維也納不過80公里,交通便利。 我們來此,只為了一個地方 - 位于小鎮(zhèn)高處的一座城堡 - 迪恩施泰因城堡(Dürnstein Castle)。 遠遠望去,城堡位于多瑙河畔的山坡之上,大約300來米高。 走上城堡的小路不是很長,但比較陡峭,這些年兒子跟著我們走南闖北,早已習慣于爬高下低。 經(jīng)過半小時的攀爬,我們終于來到城堡的大門口。 這座城堡歷史非常悠久,公元11世紀就已經(jīng)由當?shù)刭F族建立,建造的目的是為了居高臨下,控制由此經(jīng)過的多瑙河航運和保護周圍的河谷地區(qū)。<div><br></div><div>直到15世紀,城堡仍有軍事用途,但隨著火器的發(fā)展和戰(zhàn)術變革,中世紀城堡逐漸失去防御價值,17世紀,城堡開始廢棄,部分結構坍塌,</div><div><br></div><div>如今,城堡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div> 這座城堡之所以著名,是因為此地曾經(jīng)和英國國王,號稱獅心王的理查一世(Richard I of England)發(fā)生過緊密關系。 記得我讀中學的時候,曾經(jīng)看過一部譯制片《薩拉丁》,這部片子講述的是12世紀穆斯林統(tǒng)帥薩拉丁和當時十字軍統(tǒng)帥理查一世間的博弈。我至今還記得電影里理查一世那渾厚的聲音 - 我, 英格蘭國王,獅心王理查。 理查一世,在位十年的英國國王,因為勇猛,善戰(zhàn),而被成為“獅心王”。<div><br></div><div>十字軍東征九次,大部分無功而返,只有三次未獲敗績,分別是第一次 - 收復了耶路撒冷,第三次 - 打退了薩拉丁,第五次,短暫和平收復了耶路撒冷,又失而復得。而領導第三次十字軍的就是這位理查一世。</div><div><br></div><div>他率軍攻占了阿卡,在和薩拉丁的局部戰(zhàn)役中屢次獲勝,雖然最后沒有收復耶路撒冷,但也讓十字軍建立了聲譽。</div> 十字軍東征結束后,理查急于返回英格蘭,沿途穿越神圣羅馬帝國的領地,1192年12月,最終被和他有隙的神圣羅馬帝國公爵萊奧波德五世(Leopold V of Austria)在多瑙河畔抓獲,最初的關押地就是這座迪恩施泰因城堡。<div><br></div><div>有意思的是,這位利奧波德五世正是前面資助建立梅爾克修道院的利奧波德二世的第四代孫(玄孫),迪恩施泰因城堡也是巴本堡家族的財產(chǎn)。</div> 走上城堡最高點,兒子問我,這么難走的道路,當初理查是自己走上來的,還是士兵把他背上來的?LD說,以獅心王的勇武和高傲,他應該是自己徒步走上來的吧。 理查被關入城堡后,外界對于他的處境毫無所知,英格蘭一下沒有了自己的君王。<div><br></div><div>據(jù)說理查有一位忠誠的游吟詩人 - 布朗代爾·德·內(nèi)斯勒(Blondel de Nesle),自告奮勇去尋找自己的主公。他周游了整個德意志地區(qū),挨個尋找被傳言關押著理查的城堡。</div> 他走到杜恩施泰因城堡下面時,唱起了一首只有他和理查知道的歌曲的上半段,沒想到,歌聲剛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城堡高高的窗戶后傳出,那正是歌的下半段。<div><br></div><div>布朗代爾立刻知道,被關押在城堡里的正是他的國王理查一世,他立刻通知了英格蘭王室。</div><div><br></div><div>我不知道這個傳說的歷史真實性有多少,也許勇猛的獅心王,必須和如此的浪漫的匹配,才能彰顯他的騎士傳奇。</div> 最后,歷經(jīng)15個月的關押,在英格蘭付出了巨額贖金以后,理查于1194年2月獲釋返回祖國,但五年后,理查就在攻打諾曼底的戰(zhàn)役中,死于戰(zhàn)場。<div><br></div> 斗轉星移,物是人非,站在城堡的最高處,看著腳下慢慢流逝的多瑙河水,我想起了一句英文: sometimes ever, sometimes never(有時永恒,有時虛無)。 走下山來,尋得一湖畔餐廳坐下。 遠處是如黛美景,眼前是美酒美食,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蔡瀾說:任性而活,是人生最過癮的事。不過千萬要記住的事,是別老是想而不去做。做了,才對得起任性這兩個字。<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