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5年10月7日 星期二 農(nóng)歷八月十六 小雨</span></p> <p class="ql-block">雨絲像時光的針腳,細細密密地縫補著離別的缺口。我撐著傘,送然然去車站。回家不過二十四小時,行李箱的輪子剛在家門口的水洼里劃出幾道漣漪,就要碾著雨痕遠去了。</p> <p class="ql-block">路過巷口的早點攤,她突然停下腳步。"還記得我高三那年,您每天天不亮就去買豆?jié){油條嗎?"她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那年下大雪,您摔了一跤,保溫杯卻護得嚴嚴實實。"哦,原來我早已遺忘的細節(jié),她都收藏在她的記憶里。攤主老陳探出頭來:"姑娘這就回學(xué)校啦?帶沓煎餅路上吃?"她笑著搖頭,卻在轉(zhuǎn)身時悄悄湊到我耳邊:"學(xué)校食堂的煎餅,連陳叔的一半都不如。"</p> <p class="ql-block">等紅燈時,她突然把手機舉到我面前:“媽媽您看,我們實驗室的老鼠剛生的一窩小老鼠粉粉的像不像一把花生米?”“還就是,一個媽媽生的?這么多嗎?十多個吧?!”“嗯,18個!”我正想去數(shù),她又開口:“媽媽,您記得給陽臺綠蘿澆水吆,別又養(yǎng)得蔫頭耷腦的……”</p> <p class="ql-block">我們熟悉的車站到了?!皨?,回吧,雨大了?!?她回頭擺手,聲音裹著雨氣飄過來。我下意識想伸手替她攏一攏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卻見她已經(jīng)利落地把頭發(fā)別到耳后——這個動作她做了千萬次,早就不需要我了。</p> <p class="ql-block">她的背影在雨中顯得不再那么單薄,竟像一棵挺拔的樹,扎實,蒼勁,自信。記憶突然閃回二十年前,那個總愛拽著我衣角的小女孩,像只毛茸茸的小貓,恨不得時時刻刻掛在我身上。如今,她已是南開大學(xué)的博士生,她的世界裝滿了實驗室的精密儀器、學(xué)術(shù)期刊的鉛字墨香,而我的世界卻漸漸縮小成這條被雨水洗得發(fā)亮的小路,路的盡頭,是她越來越遠的背影。</p> <p class="ql-block">她向候車廳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手臂在半空中劃出半道圓弧。那手勢既不像告別也不像召喚,倒像是某種未完成的擁抱。雨絲在她身后織成細密的簾幕,有幾滴掛在她翹起的睫毛上,將站臺的霓虹折射成微型彩虹。</p> <p class="ql-block">她最終消失在自動門后的光影里,只有她鞋底帶起的雨水還在原地畫著同心圓。那串漣漪漸漸擴大……突然想起她六歲第一次獨自過馬路,也是這樣在斑馬線中間突然回頭,只不過當時舉著的是棉花糖,現(xiàn)在握著的是人生。</p> <p class="ql-block">雨幕中,高鐵像銀色的箭矢射向遠方。我突然明白,所謂父母子女,不過是借一段臍帶結(jié)緣的獨立靈魂。她借我的身體登陸人世,我借她的成長參悟舍得——這趟單程列車,終究要駛向各自的月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