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丈的流水席/官橋村札記

孫以煜

荊州，三圣廟村，外甥的婚禮。老丈人豪擲一年的心力，將自家魚塘里的魚一網(wǎng)打盡（幺叔說::魚是打不盡的，漏網(wǎng)之魚，過網(wǎng)之鯽比比皆是），計有三百多公斤，全部用于女兒婚宴的流水席。 這個帶著仙氣兒的村落。民風樸厚，人杰地靈。據(jù)說，媳家父輩兄妹八人，出了一位做官的博士，入京后，疾志要以學業(yè)改變家族命運，遂鼓勵扶持七姑八姨子女，苦讀經(jīng)書子集，算數(shù)物理，最后個個學業(yè)有成，供職京都。鄉(xiāng)里的姑叔娘舅，則報團取暖，打理魚塘，蔬果，雞雛，稻米。除卻自食其力之外，其余皆成京都兒女的專供。外甥媳婦的博士姐姐說，自進京工作后，肉蛋蔬果，全是爸媽供給，沒有買過?？爝f最多兩天，魚過去了還是活的?？此畋膩y跳聰明伶俐的小兒，便想，定是綠色鮮活供養(yǎng)的結(jié)果。兒女出去后，爸媽這輩子的生鮮，全都集中到了一件事上，為兒女的婚嫁，辦一場流水席。 三百公斤魚，能吃得了嗎？我問外甥的岳丈。答曰:“吃得的！”流水席要辦三天，在外工作的兄弟姐妹，守護家園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在這三天內(nèi)，都要趕回來，吃流水席。流水席從早到晚，早中午三餐，都是一個規(guī)格。頓頓有酒，早酒，午酒，晚酒。三餐都有雞鴨魚肉，稻米果蔬。流水席雇的流水席班，他們會把主家自產(chǎn)的魚蝦肉蟹，稻米果蔬，舞弄出各種鄉(xiāng)村美食，讓鄉(xiāng)親的族老遺少從早吃到晚，連吃三天。我親見，外甥岳丈家的鄉(xiāng)村小樓，前有魚塘果林，后有竹叢柑筍，五桌席，擺在樓前，要翻三到四次臺。一波一波，輪番上席。大喝，卻無人戀席。吃飽喝足，打著隔就下來了，接著二臺三臺的親友，流水一般，一波波地上。也有不喝酒不上席的婆姨親家，手里端著碗筷，隨意地從各個席桌上把自己想吃的佳肴夾到自己碗里席地就餐，省卻了席坐的緊俏，也緩解了流水的繁難。酒足飯飽不事棋牌的婆姨老漢，顧家的，拿套透明塑料碗，加滿魚肉米糧，扣起來，端回家里給不便出來的老人孩子。喜歡棋牌的，則歡天喜地，狂轟濫炸，等著午餐晚酒。 流水席的廚師班，是鄉(xiāng)里的緊缺，婚喪嫁娶，孩童滿月，一年到頭，排的滿滿的。三日內(nèi)流水作業(yè)，每餐無論翻幾次臺，不帶斷檔的。蒸箱，煮頓，爆炒，煎炸，配菜，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每席落座，美酒佳肴分分鐘上齊。三日最后一餐，親友次第散去，流水席班只消一刻功夫，那五張席桌，桌上的紅色臺布，便全部打包進餐車，趕赴下一場婚宴。這才知道。這個流水席的桌凳，碗筷，紙巾，臺布，都是流水席班獨家提供。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目睹著遠道歸來的兄弟姐妹；看著抱團過活的叔伯娘舅，忽覺見，三圣廟的流水席是留不是流，留的是兒富女貴，留的是親情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