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農(nóng)歷八月十二后的月亮，像一面被時光擦亮的玉盤，一日比一日豐盈。它靜靜懸在夜幕中，如水的月光漫過窗口，一次次將我的思緒牽回童年的中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秋節(jié)前兩天的夜晚，天氣格外清爽，正是孩子們嬉戲的好時光。我們在月光下圍著村口的老槐樹追逐打鬧，一遍遍哼著那首熟悉的童謠：“八月十五月兒圓，中秋月餅香又甜?！庇袀€伙伴的父親在供銷社當經(jīng)理，家境稍微寬裕，正捧著半塊月餅吃得香甜，惹得我們直咽口水，眼巴巴盼著中秋節(jié)快到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時沒有大棚蔬菜，中秋前的黃瓜格外珍貴。記得有一年，父親拆黃瓜架時，偶然在藤蔓深處發(fā)現(xiàn)幾根“黃瓜扭”——肚大頭小，嫩得仿佛一掐就能滲出水。母親小心翼翼地將它們細細洗凈，生怕碰碎，然后輕輕浸在水缸里保鮮，專等中秋晚享用。往后幾日，每次用葫蘆瓢從缸里舀水，黃瓜特有的清香味就會從水缸里溢出來，我總忍不住對著水缸喃喃：“中秋節(jié)怎么還不到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盼了又盼，中秋夜總算到了。母親撈出浸得冰涼的黃瓜，切成薄薄的片，拌上蒜泥。這邊月亮剛從樹梢爬上來，父親已在庭院擺好供桌，端上月餅與蘋果。他點燃紙錢，對著月亮低聲祈愿，神色虔誠。而我的目光，早被油紙包著的月餅勾了去——香酥的氣息從紙縫里鉆出來，饞得人不住咽口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祭月儀式結束后，父親拿出平日舍不得喝的地瓜干白酒，對著月光慢慢酌飲。我們圍坐桌邊，享受母親做的幾樣家常菜。那一碟涼拌黃瓜，成了樸素餐桌上最鮮的滋味，脆嫩、清甜裹著蒜香在舌尖漫開，至今想起，喉頭仍會泛起那縷清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母親把祭月后的月餅仔細分切，先對半剖開，再切成四瓣。每人都能分到小小的一角，捧在手里舍不得下口。先深深吸一口氣，讓油香與果仁味鉆進鼻子；再用舌尖輕輕舔一下，酥皮便簌簌落在掌心；最后小口咬下，任冰糖的甜、青紅絲的酸與核桃的香在口中慢慢化開來；偶爾一點點月餅渣掉在衣服上，也連忙拈起來放進嘴里。小妹年紀最小，母親常會悄悄把自己的大半塊塞給她。我們眼里雖有羨慕，卻也懂那是母親藏在細節(jié)里的溫柔偏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日子悄悄變了。農(nóng)村分田到戶后，中秋的夜晚便多了一項活計。晚飯后，母親給我們披上薄外套，一家人圍坐在成堆的玉米旁剝玉米皮。金黃的玉米棒在月光下泛著暖融融的光。弟弟忽然指著天上問：“月亮上到底有什么呀？”父親便又講起那些古老的嫦娥吳剛故事。他講著，手里剝玉米的動作并沒停，玉米棒落在棉槐條筐里，沙沙作響，像是給故事配的輕柔伴奏。我望著月亮，心想：嫦娥會不會也在想念人間的熱鬧呢？月光涼絲絲地灑在臉上，也淌進這個溫馨的小院子里，仿佛給這尋常夜晚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詩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的月餅早已琳瑯滿目，五仁、棗泥、蛋黃、肉松……包裝精致華美，卻再也嘗不出當年油紙包裹的那份純粹；宴席上的菜肴愈發(fā)豐富，卻再也尋不到母親那碟涼拌黃瓜的清鮮。城市的霓虹太亮，把月光襯得黯淡，舊日里一家人圍坐在小院里剝玉米、聽故事的溫馨，更是再也找不回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晚，云遮月，月亮像個含羞的少女，一會兒躲進云間，一會兒又撩開面紗露出嬌容，整個世界都被月色浸成了夢幻般的銀灰色。這朦朧的月光，像極了當年玉米堆旁的月色，涼絲絲地落在臉上，恍惚間竟又把我?guī)Щ亓四莻€童年的中秋夜——一家人圍坐庭院，歡聲笑語在小院里久久回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時才真正懂得，“月是故鄉(xiāng)明”，明的從來不是月亮。是水缸中浸著的黃瓜香，是分食月餅時的期盼，是父親口中的古老傳說，是母親省給妹妹的那一口甜蜜。這些細微而真切的片段，比都市的霓虹更明亮，在記憶深處，照亮每一個思鄉(xiāng)的中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部分圖片選自網(wǎng)絡，侵刪）</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