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月份來到山西運城的聞喜縣,我到聞喜玻璃廠幫青島做外貿(mào)出口的朋友處理業(yè)務(wù)。因我退休前也是做工藝玻璃出口的,全國這個行業(yè)的廠長大多相熟,剛到這兒就找到了已退休的張廠長。他一見我就笑著拍肩:“老同行退休了還為朋友跑一趟,夠意思!”二話不說便幫我對接了負責的同事,還補了句:“都是老伙計,這點忙不算啥!張廠長退休前在這兒干了三十多年,如今沒事仍常來廠里轉(zhuǎn)轉(zhuǎn),幫年輕人搭把手,總說“比在家待著有意思多了”。我聽著這話也忍不住點頭——咱退休人啊,能自在做些舒心事,就是最好的日子。他話里話外全是退休生活的自在與滿足,原本以為會很棘手的業(yè)務(wù),在他的幫襯下,不到兩個小時就辦妥。</p> <p class="ql-block">業(yè)務(wù)辦完時已近中午,廠家在一個環(huán)境優(yōu)雅、獨具特色的飯店熱情接待了我們。飯后張廠長提議:“難得來聞喜,離夏縣不遠,我?guī)闳ニ抉R光故居逛逛?最近網(wǎng)上不總吵‘砸缸還是砸甕’嘛,咱去發(fā)源地看看真相!”我正有此意,當即欣然應(yīng)允。</p> <p class="ql-block">驅(qū)車半個多小時便到了夏縣司馬光故居。朱漆大門旁的石碑刻著“司馬溫公故里”,張廠長熟門熟路地領(lǐng)著我往里走,像介紹自家院子似的。穿過碑廊,庭院里的復(fù)原場景率先撞入眼簾:幾個陶塑孩童環(huán)繞著一口大容器,旁邊標識牌赫然寫著“司馬光砸缸處”。這場景與我兒時課本里的插畫幾乎重合,可湊近細讀展牌下方的小字,《宋史·司馬光傳》中“群兒戲于庭,一兒登甕,足跌沒水中,眾皆棄去,光持石擊甕破之”的記載清晰可見。這種“矛盾”的呈現(xiàn),倒比單純的定論更耐人尋味。</p> <p class="ql-block">景區(qū)講解員很快解開了我們的疑惑。她指著展柜里的宋代器物復(fù)制品介紹,宋代的“甕”與“缸”界限分明:甕是小口大腹的陶器,密封性強,孩童墜入后難以攀爬;缸則是大口斜腹形制,直到明清才成為民用儲水主流。收藏界早有共識,宋代燒制技術(shù)尚難造出能容納孩童的大口缸,故事里的器具確是甕無疑。不過在大眾的集體記憶里,“砸缸”才是唯一標準答案。自清代光緒年間的教科書將“擊甕”改為“砸缸”后,這個更朗朗上口的說法便扎根民間。</p> <p class="ql-block">我們還跟著講解員了解到被救孩童上官尚光改名感恩、修建“感恩亭”的典故。我們聽得興致勃勃,不時掏出手機拍照,我笑著說:“回去得給外孫子講講這些細節(jié),讓他也長長見識。”陽光透過古柏的枝葉灑下來,落在他眼角的笑紋里,滿是收獲知識的愉悅。漫步祠中,蘇軾撰文的“杏花碑”在陽光下靜靜矗立,斷碑的滄桑與復(fù)刻碑文的工整形成奇妙對照;祠內(nèi)展陳的《資治通鑒》手稿字跡端正,與“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家訓(xùn)匾額相映,讓人想起司馬光隱退十九年著史的堅守——砸甕救童,不過是其一生品格的初顯。</p> <p class="ql-block">關(guān)于教材“修改”的傳言,其實也是場誤讀。現(xiàn)行部編教材正文仍用“砸缸”這一通俗說法,僅在注釋中補充“甕”的原始記載。這種處理與故居的展陳邏輯如出一轍:既照顧大眾百年來的語言習(xí)慣,又不回避歷史細節(jié)。語言流變中形成的通俗表達,早已成為文化符號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離開時,張廠長望著“砸缸處”的標識感慨:“其實叫缸叫甕不重要,重要的是遇事不慌的機靈勁兒?!蔽疫B忙接話:“老張,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不僅幫我順順利利辦完事,還帶我逛了故居、弄明白了網(wǎng)上的爭議,這趟山西行沒白來,值了!”</p> <p class="ql-block">回程的路上,風從車窗吹進來,帶著運城的草木清香。想起張廠長高效利落的幫忙,更記著他聊起退休生活時,眼里閃著光、語氣里滿是松弛的快樂,還有故居里那些解開疑惑的瞬間,忽然覺得這場山西之行格外圓滿——不僅順利幫朋友辦完了業(yè)務(wù),更在與故知的同行中,收獲了知識與快樂,讀懂了歷史細節(jié)里藏著的傳承智慧。那些糾結(jié)于一字之差的爭議,在運城這片孕育華夏文明源頭的土地上,在友人的溫暖陪伴前漸漸消解:重要的從來不是名詞的對錯,而是故事里的精神能穿越千年,依舊照亮人心。</p> <p class="ql-block">想跟退休的朋友們說句心里話:退休后別總悶在家里,哪怕是幫朋友辦點小事、和老伙計到處走走,種種菜、跳跳舞或是到歷史故里尋尋舊聞,都能找到不一樣的樂子。說不定哪天,你也會像我這樣,在不經(jīng)意的行程里,收獲滿滿的快樂和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