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秋分過后，氣溫適宜，墻邊那枝藤蔓從休眠中醒來，長(zhǎng)了好幾年才爬過墻頭。金銀二色的小花攢成旋渦，細(xì)蕊如金針探進(jìn)熹微，花瓣則似白玉浸了蜜，在薄暗中浮起瑩瑩的光。古人稱它「忍冬」——這名字里藏著一部生存哲學(xué)：春寒料峭時(shí)，它已攀著枯枝抽芽；待到霜雪覆野，虬曲的枯藤仍如青銅浮雕，靜待著下一個(gè)輪回。</p> <p class="ql-block"> 藥香是它的魂魄。記得《本草綱目》載：“金銀花，善于化毒。”種一棵金銀花，雖供不上喝茶。偶爾，還可以拍拍花姿。后來讀《離騷》「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倏然懂得：有些草木生來便帶著詩(shī)性，以芬芳療愈人間疾苦。秋燥時(shí)，易上火，菊花配金銀花泡茶，久服輕身。</p> <p class="ql-block"> 最動(dòng)人的是它的悖論美學(xué)。黃白并蒂的雙生花，白日里各自明艷，月夜下卻交融成流動(dòng)的銀汞。元人詠它“金花間銀蕊，翠蔓自成簇”，可詩(shī)人未寫盡的是：當(dāng)暴雨摧折，金瓣委地如碎星，那銀瓣偏在泥濘中昂首，仿佛大地咳出的珍珠。這般倔強(qiáng)，教我想起墻邊石縫里那株金銀花——磚礫割碎藤脈，它竟從傷口綻出更多花苞，細(xì)密如上古青銅器的夔紋。</p> <p class="ql-block"> 原本想把金銀花養(yǎng)成盆景，它本藤蔓植物，移栽到墻根。金銀花春天易生蚜蟲，木質(zhì)樹根細(xì)小，扦插時(shí)不易成活。唯有那截「枯骨」抽出翡翠色的新藤。細(xì)雨迷蒙中，我見它纏繞欄桿向上攀升，花盞里盛著雨水釀的酒，敬天地，敬無常，敬所有在裂縫中開花的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