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靈境——潞江壩約記

和平

上世紀末葉，都料于滇中工地，暇時常與甲方龍公品茗閑聊，彼此氣投，遂成忘年之交。公乃博學之士，古滇之事之地隨口道來，常令余興致盎然受益匪淺。好些地名如——熱帶河谷之潞江壩、南洋機工暨馬幫抗戰(zhàn)史話之惠通橋、雄奇?zhèn)グ吨参锿鯂?lt;/span>高黎貢山云云，早已剝離地名屬性，實乃一段龍公身處他鄉(xiāng)，奉獻青春之記憶符號。 多年前龍公言及滇西秘境風物密碼，為余撒下一畦向往之種子。建事畢執(zhí)手相別，公贈緬玉飾品，嘗誡余曰：“君好史，其后當赴滇西一觀，否則終身憾矣。”余當下應諾。玉無瑕言錚錚，此約縈懷二十六載莫敢忘。 　　丁酉解鞍，避暑滇中已六易寒暑。今歲與親眷共議西行，皆應聲稱善，遂率一眾，赴此廿六載滇西之約。 駐車潞江壩觀景大平臺余撼然驚乎：天地造化，莫過此壩；古今交匯，盡納一川。史料有載，古潞江壩為傣族土司管理之地，其轄區(qū)西至高黎貢山頂，東至潞江，北至上江，南至臘猛，方圓4000余里，此乃一小國之闊也。當地土著習慣謂此區(qū)域為潞江壩，形象將此壩之神韻，歸結為"一山"(高黎貢山)、"一江"(怒江)、"一壩"。 　　從古至今，巨壩臥邊陲而納古風，承蠻荒而開新境。江水滔滔，晝夜不舍，似述往昔崢嶸；青山巍巍，春秋不移，靜觀今朝繁華。昔之險隘成通途，舊之邊荒化樂園。此非人力之偉耶？亦時代之進也！ 夫乾坤開辟，南陲有靈境焉。潞江壩者，處滇西極邊之地，挾怒江水而鎮(zhèn)天塹，枕高黎貢而望哀牢。其勢如蒼龍飲澗，其形若玄龜負圖。三山環(huán)抱呈鼎足之象，二江交匯得陰陽之衡。 云海翻涌時，疑見媧皇補天遺石；星斗垂野處，恍聞盤古開斧余音。此乃《華陽國志》所載“永昌故郡”地，《蠻書》所稱“金齒咽喉”險也。昔徐霞客杖履經行，嘆曰：“江流悍急，不可舟楫；地勢嵯峨，猶通人跡。” 　　溯其太古，神話粲然。相傳哀牢夷祖九隆，感沉木化龍而孕十子，遂世居壩中。傣家踏古歌世傳唱，孔雀銜稻種越蒼山，象群碾蠻荒成平川。 更得濮人巖畫，鐫狩獵祭祀之形；滇銅鼓紋，鑄太陽神鳥之象。漢武遣使開邊，見“滇越乘象國”，置郡不韋；諸葛南征擒獲，嘆“不毛瘴癘鄉(xiāng)”，鼓震星寒。 后有唐宋時南詔大理迭興，元明際土司屯戍相續(xù)。馬蹄踏碎千千月，商隊搖鈴九九轉，此茶馬古道石階猶存，永昌絲路遺帛尚在者也。 　　若論烽煙近代，尤見華夏兒郎血性崢嶸。滇緬公路劈山而筑，十萬民夫槌鑿星月；惠通索橋鐵寒橫江，一聲爆響阻斷寇氛。一九四二歲在壬午，倭寇犯邊，鐵蹄欲渡。我軍焚橋阻敵，血戰(zhàn)松山；遠征軍反攻，民眾簞食犒師。 有傣家女兒率象隊運糧彈，傈僳獵手引奇兵越峭壁。松山之役，頑寇壘堡如蝗，我健兒以爆破克之，終使太陽旗墜于深谷。至今殘壘彈痕猶在，每至夜雨瀟瀟，恍聞金戈碰擊，壯士吶喊。 　　觀其當代新顏，煥若丹青。彩虹長橋跨天塹，穿山高速貫亞歐。昔時瘴癘之地，嬗變魚米溫鄉(xiāng)；往歲遠風荒陲，已成開放前沿。咖啡萬畝翻綠浪，荔桂千頃墜紅云，傣家竹樓鋪新瓦，僳寨炊煙接晚星。春來木棉勝火，秋至稻浪翻金。 更兼溫泉吐霧，能療塵疴；高瀑飛珠，可滌心境。旅人絡繹，爭睹邊地奇觀；雅士徘徊，漫尋古道蹤影。更有非遺傳承：傣錦織就云霞紋，傈僳弩弓射星斗；彝家跳菜撼山岳，德昂酸茶沁古今。 至若生態(tài)奇觀，尤稱天工獨鐘。高黎貢山藏萬物，被譽“物種基因庫”；怒江峽谷納百川，堪稱“地質教科書”。云豹蹤跡隱于密林；桫欏樹影沉于清溪。候鳥遷飛越千山，竟擇此壩為驛站；蝴蝶振翅穿深谷，偏戀此間作故園。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生物圈保護區(qū)”之譽，國家地理雜志評“人神共居之境”盛名。 　　嗟乎！潞江壩者，堪為滇西縮影，華夏邊陲之明珠也。昔司馬遷述西南夷“椎結耕田，有邑聚”，今觀之豈虛言哉？自漢唐以來，中原文化與邊地文明在此交融；抗戰(zhàn)軍興，南洋機工民族大義于此彰顯；改革開放，傳統智慧與現代發(fā)展相得益彰。 贊曰：滇西明珠耀南疆，古道新程并輝煌。怒江不盡滔滔意，高黎未老歲歲長。黃塵古道沒劍影，靈境熱土遍書香。誰道興衰何處鑒？潞壩風云一卷藏。 ——2025年9月23日（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