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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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節(jié)行至秋分，天地間便透出一種難得的公允。這“分”字，像一位嚴謹?shù)呐泄?，將晝夜的長短細細度量，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地一分為二。 白日的明亮與夜晚的深邃，在此刻勢均力敵，達成一種莊嚴的平衡。然而，這氣象的公平，到了人間的顏色上，卻偏心得可愛了。它哪里是“平分”秋色？分明是將積攢了一夏的濃烈與燦爛，毫無保留地潑灑出來，醉了半個天地，也美了整個人間。 抬頭望，天是那種水洗過的淡藍，高遠明凈。最妙的，是恰好有一行歸雁，“雁字橫秋”，如一行疏疏的墨點，在天際這素色綢緞上，緩緩寫下一封關(guān)于遠方的長信。托著這雁陣的，是那“金風送爽”。這風，已全然褪去了夏日的黏膩，變得清冽、爽朗，拂在臉上，帶著涼沁沁的觸感，卻不生寒意，只如一股清泉流淌而過，讓人心神為之一振。 風里還藏著一絲勾人的甜香，是那“桂子飄香”。你未必能立刻尋見那葉間碎金似的花朵，但這幽香卻無孔不入，成了秋日空氣里絕對的魂靈。它不濃艷，卻極纏綿，仿佛給這清冷的天地蒙上了一層暖黃色的薄紗。 目光從高處收回，落到這豐饒的大地上，便是“蟹肥菊黃，風吹蘆白”的實在光景。想那蟹正肥美，菊正傲霜；而水岸邊的蘆花，已開成一片白茫茫的絮，風過處，如一場溫柔的雪，飄飄揚揚，帶著幾分蒼茫的詩意。最讓人心安的，莫過于那“金稻銀棉”了。無邊的稻田是燦爛的金，低垂的穗子藏著沉甸甸的饋贈；棉田則是素凈的銀，綻開的棉桃似從天邊摘下的云朵。這一金一銀，鋪展出的不再是輕飄的意象，而是大地最踏實、最溫暖的富足。 滿樹絢爛的紅柿還需再等些時日。待秋霜浸染，那才是秋天最濃重的絕筆。此刻的它們，猶在綠意間透出些許羞赧的紅暈與淺黃，像未施全妝的少女，靜靜醞釀著屬于自己最盛大的登場。 古人于此日“祭月抒懷”，感念自然的恩賜，寄托團圓的祈愿。我雖未設(shè)香案，但立于這曠野之中，看金風玉露，聞桂子稻香，心中亦充滿對天地輪回、萬物榮枯的敬畏與感恩。 秋分，分的是時光，合的卻是天地間最美的景致與最厚實的情思。它不曾醉了整個季節(jié)，卻真真切切地，美了我這一方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