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題記：菊影扶疏，月色如紗，輕覆小院。寒露微凝，風(fēng)過處，枝葉低語，似訴秋深。一盞清茶，半卷閑書，獨(dú)坐庭前，任時光緩緩流淌。喧囂遠(yuǎn)去，心若止水，唯有菊香暗浮，伴我守這方寂靜清寒。</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秋深了。風(fēng)從檐角滑落，帶著薄霜的涼意，在青石板上輕輕打了個旋，又悄然隱去。院中那叢白菊，開得正盛，細(xì)瓣層層疊疊，如雪似霧，在微光里浮漾著冷香。枝葉扶疏，影子斜斜地印在粉墻上，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淡而有致，靜而不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院子不大，卻極幽。四面矮墻圍出一方天地，墻頭爬著幾莖枯藤，偶有雀兒停駐，啄食殘籽，又倏然飛走，只留下一串輕顫的余音。院角立著一口老井，井欄磨得光滑，沁著水汽，仿佛歲月在此處凝成露珠，不肯墜落。井邊一張石凳，漆色斑駁，坐痕深陷，像是被無數(shù)個相似的黃昏壓彎了脊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常于此時獨(dú)坐。不讀，不寫，只是看菊，聽風(fēng)，任思緒如云般游走。這院中的靜，并非死寂，而是一種沉實(shí)的安寧——是落葉觸地的輕響，是蛛網(wǎng)在風(fēng)中微顫的弧度，是時光在磚縫間緩慢爬行的痕跡。它不邀人入夢，也不拒人千里，只是以自身的存在，訴說一種無需言明的秩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菊，是這秩序中最清醒的守望者。不似春花爭艷，不若夏荷喧鬧，它只在這清寒時節(jié)，默默舒展素瓣，將冷月般的光暈鋪滿角落。它的美，是克制的，是內(nèi)斂的，像一位久居深院的舊時女子，眉目清淡，言語不多，卻自有風(fēng)骨。你若走近，它不迎；你若遠(yuǎn)離，它不挽。它只是開著，以自己的方式，回應(yīng)季節(jié)的召喚。</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記得幼時，祖母也愛種菊。她總在秋初便翻土、施肥、扦插，動作輕緩，如同照料嬰孩。她說：“菊性潔，喜凈土，惡濁氣?！泵糠瓿科?，她必提一小銅壺，沿葉脈細(xì)細(xì)灑水，水珠滾落，在陽光下碎成星點(diǎn)。那時院中菊色紛繁：黃的如金絲垂縷，紫的似暮云凝煙，白的則如新雪初霽。祖母最愛白菊，說它“心無雜念，魂自清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祖母已逝多年，這院中菊，卻是我依她舊法所植。每年秋至，我依舊翻土、施肥、扦插，動作雖不如她嫻熟，心意卻未曾更改。某夜忽降寒雨，我披衣而出，見菊枝在風(fēng)中搖曳，花瓣微垂，似有不堪之態(tài)。便取竹架支護(hù)，又覆以油紙。雨聲淅瀝，我蹲在泥中，手觸濕土，忽然明白：所謂守護(hù)，原不是為了花開不敗，而是明知其將凋，仍愿在風(fēng)雨來臨時，為它撐起一角晴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菊終會謝。這是自然的律令，無人可違。但它的凋零，亦不失尊嚴(yán)。不似桃李狼藉滿地，菊瓣落地前，往往先褪盡顏色，由白轉(zhuǎn)灰，由灰轉(zhuǎn)褐，仿佛靈魂緩緩抽離軀殼。而后，整朵干縮，輕如蟬翼，風(fēng)來即起，飄然而去。不留殘?jiān)?，不惹塵埃。唯有根下泥土，默默收容一切，靜待來年重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院中另有一株老桂，早已枯死，只剩半截焦黑樹干，立在墻隅。去年春，竟從根部萌出新芽，今歲已抽枝盈尺，綠意盎然。我未加修剪，任其生長。生死交替，本是尋常。枯榮之間，自有天機(jī)。人若強(qiáng)求常青，反失其真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jié)u深，月升中天，清輝遍灑。菊影更顯疏朗，墻上的墨痕仿佛流動起來，如煙似霧，恍若古人畫卷中走出的意境。遠(yuǎn)處城市燈火如海，車聲隱隱如潮，卻始終未能漫過這道矮墻。此處光陰，似被某種無形之力護(hù)持，自成一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起身，拂去衣上微露，回望那一片菊叢。它們靜靜立著，不言不語，卻似說了千言萬語。或許，真正的孤獨(dú)，并非無人相伴，而是能在喧囂塵世中，守住內(nèi)心的清寒；真正的豐盈，亦非擁有所謂繁華，而是在寂靜里，聽見一朵花開放的聲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菊影扶疏，靜守一院清寒。這清寒，不是荒涼，而是澄明；不是逃避，而是選擇。選擇在眾人奔逐光影時，獨(dú)留于暗處，與自己的影子對坐；選擇在萬物趨暖時，甘于冷寂，以素心映照秋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風(fēng)又起，菊香微動。我知道，這個秋天，仍將如此度過——不驚，不擾，不問歸期。</p> <p class="ql-block">文字 瀏投明</p><p class="ql-block">圖片 來源網(wǎng)絡(luò)</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