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在研究胡枝子花時，發(fā)現(xiàn)日本人用“萩”來命名此草，并將其奉為“秋之七草”首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與“萩”相對應(yīng)的，是春天綻放的“椿”花（日語“つばき”，發(fā)音為tsubaki），即原生于日本的山茶花品種Camellia japonica。山茶花凋謝時，是整朵掉在地上的。日本還有另外一種山茶科植物Camellia sasanqua （日語サザンカ， 發(fā)音為Sazanka），在中國稱為“茶梅”，花期略早于椿花，花瓣是一片片落下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過日本人在用植物來描述春天的蒞臨與結(jié)束時，用的卻不是茶花，而是創(chuàng)造了一句俗語：“始于梅，終于山吹”。山吹即“棣棠”（Kerria, 學(xué)名Kerria japonica），自平安時代以來就很流行，因花色明黃，被視為富貴的象征，日語里用“山吹色”來形容一種明亮的橘黃色。</p> <p class="ql-block">（棣棠）</p> <p class="ql-block">盡管棣棠在中國的分布很廣（在福建也能生長），我這個福建女人卻是在定居溫哥華后才見到這種花色明艷飽滿的植物的。棣棠有單瓣和重瓣之分，溫哥華引進(jìn)的多為重瓣品種，栽植的人很多。與花期相近的同為黃色系列的迎春和連翹相比，棣棠美的端莊濃重，尤其讓人喜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人問我：“春天里最喜歡做什么事？” 我會答：“走出戶外，看一樹花開。”對于絕大多數(shù)非植物學(xué)科班出身的發(fā)燒友來說，往往很難從剛剛長出的新芽或嫩葉來辨別一株闊葉樹，只待五顏六色的花兒開了，沿途的風(fēng)景如畫卷般展開，人們情不自禁地被這些掛在枝頭上的五顏六色的“小精靈”所吸引，才能通過花色、花型和花香等叫出花兒的名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溫哥華識得上千種植物后，不得不承認(rèn)，若非數(shù)百年前那波狂熱的植物獵人把世界各地的植物引入歐洲和北美，我眼前的世界絕對不會如此豐富多彩。就拿我所在的加西地區(qū)來說，原始森林里的闊葉樹大多開白色的花，有印第安梅（Indian Plum，學(xué)名Oemleria cerasiformis）、太平洋野生酸蘋果（pacific crabapple, 學(xué)名Malus fusca）、榿葉唐棣(Saskatoon Serviceberry, 學(xué)名 Amelanchier alnifolia ），紅果接骨木（red elderberry,學(xué)名Sambucus racemosa ）、西部花楸（ Western Mountain Ash，學(xué)名）Sorbus scopulina)，苦櫻桃（ Bitter Cherry ，學(xué)名Prunus emarginata) ，野櫻梅（Chokecherry ，學(xué)名Prunus virginiana) 、黑山楂（Black Hawthorn，學(xué)名Crataegus douglasii)等。本地森林里似乎沒有什么開黃花的原生樹木，我走在春日的山林里，會情不自禁地想象，同為北溫帶的日本山澗激流旁的棣棠花隨風(fēng)起舞的樣子。給這種金黃色的花取名“山吹”，很生動地將花兒的姿態(tài)和氣息捕捉出來，讓人感受到了暮春空氣里的初夏滋味，內(nèi)心充滿了溫暖的期待。</p> <p class="ql-block">（印第安梅）</p> <p class="ql-block">（太平洋野生酸蘋果）</p> <p class="ql-block">（紅果接骨木）</p> <p class="ql-block">（榿葉唐棣）</p> <p class="ql-block">（西部花楸）</p> <p class="ql-block">我喜歡“山吹”這個名字，還有一個比較尷尬的緣由 – 我常常會將棣棠與唐棣、棠棣混淆了。這三種是完全不同的植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詩經(jīng)》里有兩處出現(xiàn)了“唐棣”?！疤崎χA，偏其反而”，借在風(fēng)中搖擺的唐棣花來抒發(fā)思念之情。“何彼襛矣，唐棣之華？”，用繁盛的花朵來形容王姬的美麗?！疤崎Α贝蟾怕适撬N薇科唐棣屬的中國唐棣（Chinese serviceberry，學(xué)名Amelanchier sinica）或亞洲唐棣（Asian serviceberry，學(xué)名Amelanchier asiatica）。五月花開時，幾朵潔白的花彼此相依，夏果如青豆般大小，成熟時呈藍(lán)黑色，味美多漿。</p> <p class="ql-block">（中國唐棣）</p> <p class="ql-block">《詩經(jīng)》里用來表達(dá)兄弟之情的棠棣（或常棣），今人多認(rèn)為是郁李（學(xué)名：Prunus japonica），花色有粉的，也有白的，果實暗紅色。</p> <p class="ql-block">（郁李）</p> <p class="ql-block">古往今來將這幾種植物混淆的文人太多了，甚至有學(xué)者把它們都視為同種植物。即使AI在處理相關(guān)信息時也會出現(xiàn)錯誤表述。所以我在戶外遇到這些花時，分別用“山吹”、“唐棣”和“郁李”來稱呼它們，避免出現(xiàn)口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年四月末去溫哥華植物園，在東亞區(qū)見到了一株名叫“黑玉珠”（Black Jetbead ，學(xué)名Rhodotypos scandens)的灌木。因枝條太多，在半空中彎成拱形，樹形看起來有點雜亂無章，卻勝在花多，一朵朵潔白的四瓣花甚是好看。去年冬天成熟的黑色果實尚未干癟，如一顆顆閃亮的黑珍珠掛在枝頭。中國人給此花取了個特難聽的名字“雞麻”，日本人卻因其葉酷似山吹葉，取名“white kerria” (白山吹) - 盡管日本已經(jīng)有如假包換的白色五瓣山吹花了。</p> <p class="ql-block">（雞麻）</p> <p class="ql-block">植物園的專家們也覺得雞麻花美，特地培育了一批小苗在春末的展會上出售。我買了一盆花開的特別茂盛的，置于前院的樹蔭下。老公好奇地問：“這是什么花？之前從未見過?！?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笑著答：“不言說，但相思?！?- 這是日本的一首古歌的后半句。日本某貴族女子曾給避世在外的老仆人寄去一片山吹花瓣，并附上這句詩，表達(dá)了深厚的相思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名為“山吹”的花（管它黃色還是白色的），都是用來傳達(dá)思念的。愛人，我所在意的，不就是情感世界里一抹清亮的色彩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