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通墓志銘”是托孫奭之名而作

劉敬祥

本文通過劉通墓志銘的作者、書寫者與“范仲淹”及其一篇文章的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墓志銘的模仿痕跡很濃，是前輩“孫奭”模仿后輩范仲淹的作品，且是孫奭在去世一年之后模仿的——這不符合大眾認知。這種時空錯亂表明，此墓志銘系劉通后裔托孫奭之名而作。 一、從范仲淹《嚴先生祠堂記》一文開始談起 《嚴先生祠堂記》寫于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 年），時范仲淹因直言進諫被貶睦州（今浙江建德及桐廬等）。文中涉及歷史人物兩位：嚴子陵（嚴光）和漢光武帝劉秀。嚴子陵為東漢時期的著名隱士，與漢光武帝劉秀是同窗好友。少年時與劉秀一同游學，情誼深厚。劉秀稱帝后，多次邀請嚴子陵出仕，但他始終拒絕，選擇歸隱富春江畔，以耕釣為生，保持清高節(jié)操，被后世譽為“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典范。劉秀為東漢開國皇帝，他以寬容大度著稱。在位期間，劉秀對嚴子陵極為禮遇，多次邀請他入朝為官，雖未成功，但仍以禮相待，體現(xiàn)了“以貴下賤，大得民也”的氣量。文中通過劉秀與嚴子陵的交往，展現(xiàn)了君臣之間“相尚以道”的深厚情誼。 《嚴先生祠堂記》全文不到280字，原文如下： <h5> 先生，漢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圣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jié)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 在《蠱》之上九，眾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德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蓋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 仲淹來守是邦，始構(gòu)堂而奠焉，乃復為其后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h5> 范仲淹《嚴先生祠堂記》有以下鮮明的藝術(shù)特色：文章通過嚴子陵與光武帝的對比，凸顯兩人的高尚品質(zhì)，他們相互成就，深化主題。文章引用了《周易》，借《蠱卦》“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贊嚴子陵，以《屯卦》“以貴下賤，大得民也”頌光武帝，自然貼切，不顯晦澀。以“使貪夫廉，懦夫立”點明“大有功于名教也”，層層遞進，邏輯清晰。結(jié)尾“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以山水象征嚴子陵的品德，以景結(jié)情，意境深遠，成為千古名句，使文章兼具詩意與感染力。 <h5></h5><h3> 二、對比劉通墓志銘，看二文有何相通之處？</h3><h3> 《唐處士宋贈金紫光祿大夫劉公諱通板林翁墓志銘》原文：</h3><h5> 按人生天地間，有出處營為，有動靜語默，莫謂有優(yōu)拙也。蓋出而治世者，其豐功偉績，昭顯于爵位而易見；處而守己者，其懿行碩德，潛幽乎山谷而難知，要皆有功于名教也。語云：“顯微闡幽，曷克己諸”。劉公時亨諱通者，厥祖肇自陶唐，垂及春秋，昌于豐沛，崛起炎漢之帝胄，厚膺楚元之王封，望彭城之世系，累唐代之恩榮，掃氛除寇，世胄簪纓，其忠君惠民之蹟，有功于天下者，非一世矣。延及公之列祖，乃由徐而遷饒之鄱陽，以相父而克偽巢，似可久安長治矣。倏而厭兵戈之煩憂，時事之艱難，懷退隱之節(jié)，大順年而來遷潯陽蒲塘鎮(zhèn)，歷硤石楊梅峰，而落成于陂溪。君子兮，洵可樂也。坐云峰之秀色，面綿亙之御屏，上有板林之鞏固，下有九曲之迂迥。山明水秀，得天地之文章；俗厚風淳，真衡泌之樂地，不事王侯，在蠱之上九。宮室完，田園美，實公之營為也；言為則，行為法，又公之動靜語默也。二侄懷其恩，四子服其教，詩書范門，禮樂勵俗。而公之長，位又綰節(jié)度之綬，殆天爵修而人爵從也。幸時際昌泰，主圣臣賢，明良喜起，恩覃御綸，贈公為金紫光祿大夫，洵不誣耳。公生于唐懿宗咸通六年（865年），夫人王氏，生子四，長定次練三靳四暉，其孫未可殫述也。侄訓及諄其后難以枚舉也。公歿偽吳乾貞元年丁亥（927年）。二年戊子，葬于陂溪之上流，二圣廟后板林坑之山為塋，因號曰板林翁，而夫人合葬焉。予不文，因來日邊翁，過而哭其墓，覽其狀，原其跡，為之志，而并石其銘，曰：云峰蒼蒼，水曲洋洋，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優(yōu)詔有待，教育有方，枕流臥石，沒世不忘。</h5><h5> 龍圖閣學士 年家眷晚生孫奭頓首拜撰 同平章參政兼招討使年家眷晚生夏竦篆額 大宋慶歷二年壬午歲十月朔 </h5><div> 在寫作手法上，《嚴先生祠堂記》有明顯的上下身份對比，而墓志銘只能劉通一人鋪敘。兩文皆為頌文，顯然“有功于名教”是當然的事。但對《易經(jīng)》的引用上，范仲淹就很高明，兩個上下卦象的對比自然、流暢，而墓志銘只一個卦象“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問題在于劉通生前似也未曾有過王侯之禮遇，所以此卦很是突兀，有阿Q精神的意味。最后的“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是范仲淹名句，兩者極其類似，這里就不再多說。 范仲淹一文作于1034年，劉通墓志銘作于慶歷二年壬午歲十月初一，對應的是公元1042年，結(jié)構(gòu)或文句上顯然是借鑒了前者。</div> 三、兩篇文章涉及三人：孫奭、夏竦、范仲淹 欲扯清楚問題所在，須搞清楚范仲淹與墓志銘的作者孫奭、書寫者夏竦的身份關(guān)系。此三者，皆為正史留名的大人物，所以史料豐富而清晰。 孫奭（962年-1033年） 夏竦（985年-1051年） 范仲淹（989年-1052年） “龍圖閣學士年家眷晚生孫奭”“同平章參政兼招討使年家眷晚生夏竦”皆自稱“年家眷晚生”?！?lt;font color="#ff8a00">年家眷”是古代社交場合中的一種客套稱呼?！?lt;font color="#ff8a00">年家”指科舉時代“同年”（同榜考中進士、舉人者）之間的互稱（如“年兄”“年弟”），也可泛指有交情的人?！?lt;font color="#ff8a00">眷”在此處是自謙之詞意為“蒙您眷顧的”?！?lt;font color="#ff8a00">年家眷晚生”組合起來表示“承蒙您關(guān)照的弟弟”，用于年齡、地位較低者對較高者的謙稱，通常用于交情不深的人之間，以表禮貌和尊重。 孫奭、夏竦、范仲淹三人雖同朝為官，卻有尊卑之別。三人之中孫奭出道更早，是前輩，從生卒年月也看得出來，他與范仲淹沒有明顯的交集。范仲淹曾直接得到過夏竦的舉薦，但政治上夏竦屬于保守派，而范仲淹是慶歷新政擁護者?？梢赃@么說，無論是年齡還是官職級別，孫奭、夏竦都是范仲淹的前輩，范仲淹是貨真價實的“晚生”，范仲淹只因其作品富于風骨和情懷在后世影響較大。 為說明問題，我這里還是將有關(guān)史料轉(zhuǎn)載一下。（1）孫奭幼讀經(jīng)書，篤學成才，以九經(jīng)科及第。宋太宗時，成為國子監(jiān)直講。真宗時，為諸位王爺?shù)氖套x，積功升職至龍圖閣待制。仁宗即位，孫奭以名儒被選為翰林侍講學士，加國子監(jiān)一職，后提拔為兵部侍郎、龍圖閣學士、禮部尚書，晚年以太子少傅致仕。明道二年，卒于家。他以經(jīng)學成名，一生堅守儒家之道。孫奭是十三經(jīng)注疏中《孟子注疏》中“疏”的完成者。（2）夏竦是一個充滿爭議的人物。一方面，他才華出眾、有政治智慧，如文學上作品受認可，政治上在地方的政績、軍事中好水川之戰(zhàn)后的處理等可圈可點；但另一方面，也背負負面評價，被指“喜歡結(jié)交攀附，傾側(cè)反覆，世以為奸邪”，私生活、政治斗爭中也有爭議點。去世后謚號從擬議的“文正”改為“文莊”，就反映當時對他復雜的評價。（3）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因彈劾宰相呂夷簡被貶出京城，此后一直郁郁不得志。夏竦在就任陜西四路經(jīng)略安撫招討使時，看出范仲淹是難得的人才，竭力向宋仁宗舉薦他，使其與韓琦同任副使。范仲淹在陜西任職期間表現(xiàn)突出，重新獲得仁宗賞識，為后來主持慶歷新政奠定了基礎(chǔ)。范仲淹在《謝夏太尉啟》中表達了對夏竦的感激：“深惟山野之材，曷副英豪之薦”。 四、對劉通墓志銘出處的判斷<div> 《嚴先生祠堂記》與劉通墓志銘皆為歌功頌德抒發(fā)情感之文，篇幅所限，有相通之處本也無可厚非。世間文章一大抄嘛，就看會抄不會抄。 疑一、自古前輩模仿或者說抄襲“晚生”的文句是很不體面的事。孫奭模仿一個政治失意者晚輩范仲淹的文句，且模仿得還有瑕疵，這有可能嗎？ 疑二、即便孫奭不熟知范仲淹，夏竦作為范仲淹的舉薦者和后來政治上的對立面，夏竦會在“篆額”時也沒讀一下碑文或者聽托付者介紹，看墓主人身份、稱謂及用途是否一致嗎？用途也確實也錯了，不是“墓志銘”而實質(zhì)是“碑記”。<div> 疑三、孫奭（962年-1033年）卒于1033年，而墓志銘卻又完成于1042年，中間間隔至少有九年之期，何拖沓之久也？ 疑四、范仲淹《嚴先生祠堂記》作于1034 年，孫奭卒于1033年，孫奭即便是想模仿范仲淹的文句，他去世一年之后還能模仿得了嗎！<div> 綜上，孫奭作劉通墓志銘一文是不可能的事，但“龍圖閣學士年家眷晚生孫奭頓首拜撰”之《唐處士宋贈金紫光祿大夫劉公諱通板林翁墓志銘》就放在我們眼前，不可能的事就這么不可思議的發(fā)生了，何也？無其他原因，此文當屬劉通后裔托孫奭之名而作。</div><div> 致謝：漢勝公后裔劉立華、漢廣公后裔劉凱二位宗親，他們“‘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源于范仲淹名句”的提示，對我完成此文有極大幫助。</div><div> <div style="text-align: right;">二零二五年九月二十日</div></div></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