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01</p><p class="ql-block">軒娃子在成都寬窄巷子后頭那家"竹葉青"茶樓當茶藝師，天天耍著那套長嘴銅壺，倒出來的茶湯硬是不得灑出半滴水來。</p><p class="ql-block">那天剛下工，地上雨兮兮的，軒從青石橋?qū)櫸锸袌雎愤^，看見街角角上有一窩剛剛睜眼的貍花貓。</p><p class="ql-block">"老板兒，這個貓兒咋個賣的？"軒蹲到籠子前頭，伸出一根手指頭逗貓，一只拳頭大小的貓崽崽抱起他的手指頭就啃。貓販子叼著煙說："一百塊，想要就給八十。"</p><p class="ql-block">軒抓起貓兒，小東西在他手板心打滾兒，肚皮上的白毛毛像坨沒和轉(zhuǎn)的芝麻湯圓。軒突然想起老家南充壩壩頭那句老話："貓來窮，狗來富"，心想出來掙錢不容易，哪個想買個貓兒受窮嘛！心一橫，咬咬牙放下貓兒就準備撤飄。他站了一分鐘，還是摸出一張紅票子遞給老板："要得嘛，把這個小崽子給我整個紙箱箱裝起。"</p><p class="ql-block">軒回到茶樓，茶樓老板娘看到軒懷頭揣個紙箱進來，笑得茶壺嘴嘴都在抖："哎喲，你身上那么大一砣揣的是啥子喲？哦，是小貓兒嗦，你一個堂堂茶藝師還要當貓媽媽呀！"</p><p class="ql-block">小東西這時正好從軒領口拱出個腦殼，"喵嗚"叫了一聲，把全茶樓的人的心都叫得酥麻麻的。</p><p class="ql-block">"你給它起名沒？"老板娘問。</p><p class="ql-block">"就叫豆豆嘛，你看它腦殼頂頂那坨花紋，像不像一把炒糊了的黃豆豆？"</p><p class="ql-block">豆豆在茶臺底下長大，天天聞著碧潭飄雪的蘭花香，喝著蜜香四溢的大紅袍。軒表演硬功夫"蘇秦背劍"，這小祖宗會突然竄上他的肩膀，惹得滿堂客人一陣驚呼，紛紛拿出手機拍照，閃光燈嘩嘩嘩地閃得比茶湯還要亮堂。</p><p class="ql-block">02</p><p class="ql-block">一年后，軒工作有了變動，他接到攀枝花溫泉酒店的活路，硬是抱著豆豆坐了八個鐘頭的大巴車趕往攀枝花。剛上車不久，豆豆便在背貓袋里悶得"喵嗚喵嗚"直叫，軒把它放出來抱在腿上，它趁軒打瞌睡，偷偷溜下地，把旁邊大姐的臘肉口袋抓了一個大洞洞。</p><p class="ql-block">"瓜貓兒！"軒抓起豆豆塞進背貓袋，給大姐賠了二十塊錢。他笑著嚇唬豆豆："你曉得這是去太陽城不？格老子小心點，那兒的耗子比你娃還大呢！"</p><p class="ql-block">軒趕到酒店，安頓好住處，接了工作。聽同事說，酒店后廚有只耗子，真比貓兒還要壯實，他們?nèi)鏊幏呕\就是抓不到。有天打烊后，軒把豆豆放進后廚，第二天一早，軒看見豆豆叼著半截耗子尾巴回來，毛上還粘著花椒粒粒。軒趕緊給它吃了一根貓條，把它全身用洗衣液整整洗了三遍。</p><p class="ql-block">后廚從此絕了鼠患，豆豆一戰(zhàn)成名。財務部的唐阿姨來找軒，說我屋頭耗子兇，能不能借下你的戰(zhàn)斗貓用用。軒說可以，轉(zhuǎn)頭囑咐豆豆：老爸派你到唐阿姨家出差半個月，去掙幾斤貓糧，說不定還有貓條打打牙祭，你去了可要給老子爭口氣喲！</p><p class="ql-block">軒把豆豆抱到唐阿姨家，發(fā)現(xiàn)唐阿姨家里鼠情特別嚴重。三十年前的老房子，到處斜牙漏縫，耗子出入自如，家里到處都是耗子屎。</p><p class="ql-block">唐阿姨給豆豆在客廳里安了一個窩，放了一大碗貓糧。第二天一早，唐阿姨起床洗漱，看見客廳里擺著兩只死老鼠，豆豆正在窩里舒服地舔著瓜子。</p><p class="ql-block">唐阿姨一高興，就給豆豆賞了一把貓條。接連十多天，唐阿姨家里風平浪靜，鼠蹤皆無，她趕緊請來工匠，給房子查漏補缺，堵上漏洞。</p><p class="ql-block">03</p><p class="ql-block">軒的母親得了重病，軒將豆豆送到母親身邊，整整三年時間，豆豆成了母親最忠實的陪伴。母親去世后，軒決定辭工回南充老家創(chuàng)業(yè)。走的那天，豆豆在長途車上兇得很，把一個乘客帶的八哥嚇得直喊"要遭要遭"。</p><p class="ql-block">一進家門，軒看見老漢正坐在院壩頭看手機，老漢見兒子抱個貓回來，便打起了哈哈："喲，你在外頭學洋盤了嗦？還養(yǎng)了個貓兒子回來！"</p><p class="ql-block">周邊鄰居家養(yǎng)的動物有點多，貓兒狗兒，雞兒鴨兒，一應俱全。豆豆一來，它便成了方圓幾公里內(nèi)動物界的霸主，成天整得雞飛狗跳，把隔壁的大黃狗攆得直往堰塘里跳。那狗平時兇得很，現(xiàn)在一見豆豆就像見了老虎，夾起尾巴邊跑邊"汪汪汪"地亂叫。</p><p class="ql-block">豆豆天天蹲在墻頭上曬太陽舔爪爪，尾巴尖尖得意地高高翹起，然后再彎成一個大大的問號。</p><p class="ql-block">雖然豆豆在屋里頭稱王稱霸，搞得耗子蟑螂絕跡，連飛進院的麻雀都要挨它兩耳屎，但它對人，卻溫順得像坨棉花——軒老漢看電視它就給暖腳腳，奶奶擇菜它就蹲籮筐邊上逮菜青蟲。</p><p class="ql-block">軒帶漂亮的女朋友回家，那姑娘一見豆豆，就想伸手去摸，不想豆豆"嗖"地一下竄上桌子。軒尷尬地說："這家伙平時不這樣的嘛..."話沒說完，豆豆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姑娘的膝蓋上坐下，還主動把腦殼往姑娘手底下鉆。</p><p class="ql-block">"怪事，"軒老漢磕著瓜子說，"這龜兒比人還精靈，曉得哪個是自家人。"</p><p class="ql-block">豆豆快八歲了，這個年齡對貓兒來說也算老頭了。軒給豆豆打了塊銀牌牌掛在脖子上，上頭刻著"豆總"兩個字。這家伙現(xiàn)在走哪兒都像個大爺——坐車要占座位，睡覺要睡枕頭中間，軒泡茶時它還要先聞聞茶葉罐子。</p><p class="ql-block">"你龜兒比老子還講究，"軒戳著它濕漉漉的鼻頭說，"下輩子我倆換一下，你來當茶藝師，我去當貓兒要得不？"</p><p class="ql-block">豆豆甩給他一尾巴，“嗖”地一下鉆進裝過明前毛峰的紙箱子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