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時，我看見了那縷炊煙。</p><p class="ql-block"> 它從村子的一處屋頂上裊裊升起，起初還清楚可辨，繼而便松散開來，混入更大的暮靄中，終于不見了。這般景象，在鄉(xiāng)間原是極尋常的，卻使我的心驀地一動，竟有些恍惚起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是在炊煙中“熏”過的。那時的村莊，晨與午皆有兩次炊煙，唯獨向晚這一遭，卻是奢侈。天光暗下來了，各家的煙囪多半是寂然的，偶有一二冒出煙來，也不過是煮些野菜糊糊，聊以哄騙饑腸罷了。我每每立于村頭，看那稀落的炊煙，胃里便有空落落的感覺，口中亦冒出酸水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是難忘清晨那道炊煙。東方才現(xiàn)魚肚白，各家的煙囪便爭先恐后地冒出煙來，先是暗灰的，然后是淺白的，淡青的，交織成一片，將尚在沉睡的村莊輕輕喚起。那是早飯的炊煙，雖不過是些稀粥雜糧，卻足以令一夜空乏的腸胃有所期待。炊煙起處，便有鍋瓢碗盞的碰撞，便有母親呼喚孩童的聲音，此起彼伏，竟顯出幾分熱鬧。整個村子便在這炊煙與呼喚中，一點一點地蘇醒過來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家灶房里的炊煙，我是熟悉的。母親佝僂著身子在灶前忙碌，柴火噼啪作響，火光在她臉上跳躍，映出深深的皺紋。她將有限的一點米糧倒進大鍋，加水，攪拌，那動作熟練得叫人揪心。炊煙從灶膛里逸出，一部分順著煙囪去了，一部分卻彌漫在灶房里，嗆得人咳嗽。這煙熏黑了土坯砌的墻壁；熏黑了房樑；熏黑了灶門上方掛著的那個砂鍋壺。然而那煙里飄著米糧的味道，使餓著的人更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時炊煙也會給人帶來難忘的記憶。鄰家炊煙正起時，我恰從門前經(jīng)過，那米飯的香氣直往鼻孔里鉆，肚子便不爭氣地叫起來。想走開，腳好像定住了似的，竟挪不動步。屋里的二大媽見了，熱情招呼道：吃了沒？進來吃一口。我連忙搖頭走開，轉(zhuǎn)角處卻驀覺懷里一熱，是吸著旱煙的二大伯笑著塞給我一根烤紅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生活大變樣了。村莊早已不是舊時模樣。樓房取代了瓦屋，家用電器、燃?xì)庠顢D走了柴火灶，炊煙便也日漸稀少了。人們一日三餐，晚餐尤其豐盛，再也不必為吃發(fā)愁，二大伯一家也搬到城里去了。但是我每次回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四處望望，終發(fā)覺少的不僅是二大伯一家，還有那牽動人心的炊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眼下又見炊煙升起，雖明知那不過是某人偶起的鄉(xiāng)愁，或是某家為嘗柴火雞而起的柴火灶，我的心卻依然被攫住了。那炊煙里飄著的，何止是人間的煙火，分明是一個時代的記憶：有貧瘠、困難，也有親情與溫暖?？匆姶稛熡制?，使人不禁想起兒時那個魂牽夢繞的家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炊煙終將散盡。而散不盡的，是那煙里裹著的故事和說不清道不明的鄉(xiāng)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謝謝觀賞 錦田 金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