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一次駝峰飛行</p><p class="ql-block">文/蘇文煥先生口述,女兒蘇蓉執(zhí)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編者按:蘇文煥先生是民航局認定的在兩航起義駕機北飛有特殊貢獻人員。 1949年10月27日他以領(lǐng)班機械員身份,與原中央航空公司的飛行員呂緝?nèi)?、機械員楊兆藩、謝超群駕駛 DC—3 型 XT—507 號飛機由香港至廣州,經(jīng)武漢到北京,完成了單機起義回歸大陸。</p> <p class="ql-block">△ 蘇文煥先生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42年抗戰(zhàn)期間,我在印度阿薩姆北部的汀江機場作為中國航空公司飛機副駕駛員多次參加了運送國際援華抗戰(zhàn)物資的駝峰空運飛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主要是從印度的汀江飛到我國云南昆明,當時有兩條航線,南線和北線。南線離日軍占領(lǐng)的緬甸密支那機場和八莫機場較近容易被日寇軍機追襲,所以我們都是飛北線。飛機一起飛前面就是高高的喜馬拉雅山南麓,由于它的一個山隘口的海拔高度低于我們當時使用的運輸機機型(美國生產(chǎn)的DC--3 , C--46,C--47)所以這就成了中印航線的必經(jīng)之路。隘口就像是駱駝兩個駝峰中的低的部分,以后的航程也都是駝峰狀的山峰,所以駝峰航線由此得名。汀江飛昆明在正常情況下3 個多小時可到達,全程819公里。</p> <p class="ql-block">駝峰空運飛行是風險極大的飛行,在崇山峻嶺中頻遭強氣流,強風,結(jié)冰.......你永遠無法預知駝峰航線的天氣,瞬息萬變的惡劣氣侯是每個飛行員最懼怕的。昆明和汀江只能預報當?shù)氐臍庀?,每次起飛我都不知道會否在駝峰上遇到氣象惡魔,不知它這次是會對你笑還是對你吼。除了要有嫻熟的飛機操作技術(shù),還需要有勇氣和運氣!</p> <p class="ql-block">△ 蘇文煥印度飛昆明 (攝于 1944 年 3 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當時是副駕駛,飛的是DC--3飛機,正駕駛是一位名叫戴維的美國人,報務(wù)員叫李林杰是江浙一帶的人。一般情況下每架飛機有空勤人員 3 人,即正、副駕駛和報務(wù)員各一人,正駕駛基本上由美國人擔任,副駕駛和報務(wù)員則由中國人擔任。說起來如果需要,我還可以代替機械員,戴維說他也可以不用領(lǐng)航員從昆明飛到他的故鄉(xiāng)美國加州。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戴維是個脾氣很臭的美國人平時尚稱溫文爾雅,飛行時一遇到壞天氣就會罵罵咧咧。他開罵時聲音不高,低低的不停的罵,大概也只是罵給自己聽,罵天氣,罵戰(zhàn)爭,罵日本,罵機場地勤....用的可能是美國俚語,我聽不大懂,只知他在罵,倒也沒有出現(xiàn)過“China”“Chinese”的字眼。我和李林杰就不做聲,由他去罵。他一邊罵一邊操縱飛機,突然就提高嗓音,非常清晰的向我們兩個發(fā)出飛行的指令,然后再壓低聲音繼續(xù)罵。 </p> <p class="ql-block">在昆明等待卸貨的時候,我們會在機場吃點東西喝杯咖啡,戴維常常會拿出一張他妻子的照片看,有一次他對我說“My wife is the most beautiful woman in our hometown”(我的妻子是我們家鄉(xiāng)最漂亮的女人),我當時有一張我妻似玉和兩個女兒的合影,似玉照的不太好消瘦憔悴,于是我指著我的女兒說“My daughter is the most beautiful girl in my hometown”(我女兒是我們家鄉(xiāng)最漂亮的女孩),他連說Yes, yes。</p> <p class="ql-block">△ 照片中與我母親合影的是大姐和二姐,男孩是朋友家的孩子,其時父親服務(wù)于“駝峰”航線,母親為紀念結(jié)婚五周年留影。</p><p class="ql-block">(攝于 1943 年 12 月 桂林)本文執(zhí)筆: 蘇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昆明一卸完貨,我們就立即返回汀江裝貨。有時一天要來回飛兩個航班,聽說曾有過一個機組一天飛了三個航班。戴維比我大五歲,是個有著近萬飛行小時的老駕駛員。跟他在一起飛,我們許多次有驚無險化險為夷。1944年春的那次飛行,卻使我們幾乎喪命。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我們從昆明起飛后,飛機開始爬升,天氣突然變得烏云密布,云集得越來越厚,遮天蔽日,飛機只得繼續(xù)爬升,可一直處在濃云之中,此時已到達我們平時的飛行高度5000米了還是濃云密布,忽然電閃雷鳴,眼看要有一場颶風暴雨,如不沖出雷雨云層,飛機難免遭到雷擊。我們只得繼續(xù)拉升飛機,終于在6000多米時拉升到云層之上。(DC--3最大爬升高度是7500米)飛機下面是暴雨和高山峽谷,我們的無線電羅盤自動指示失效,螺旋槳和飛機外部開始結(jié)冰,駕駛艙擋風玻璃也被冰覆蓋,我不停地向上面噴酒精也效果不大,飛機只能根據(jù)機外環(huán)形天線測得的方位來飛。幾乎可以說是在“盲”飛了。更糟的是環(huán)形天線上也是冰,李林杰只能不停地轉(zhuǎn)動它免得被冰凍結(jié)住。戴維又開始罵了,這次和以往不同,罵聲明顯高了許多,像是在吼叫,看來我們這次是兇多吉少,隨時有可能撞山了。有一刻,我突然覺得非常對不起戴維,好像是我把他從加州溫暖的陽光下,從他摯愛的妻子身邊拉到這戰(zhàn)爭的陰霾中的。好在機械狀態(tài)良好,我們就這樣“盲”飛了約一個小時,暴雨停了,機身下的云層變淡,慢慢消散。一檢查飛機方位已偏離航線很遠了,辛虧沒有偏到南航線上,否則很可能遭密支那機場的日本軍機攻擊了。(中國航空公司曾有幾架偏離航線的飛機被日機擊落)。</p> <p class="ql-block">△ 飛行在駝峰航線的中國航空公司飛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們重新調(diào)整了航線(無線電在雷雨和冰雪條件下是不可靠的,所以剛才偏航了)遠處下方閃爍著亮光的彎彎曲曲的線,那是我們稱為“鋁谷”的地方,閃爍的亮光是摔落在這里的飛機的金屬碎片。(在駝峰空運期間,我們中航公司發(fā)生飛行事故百余次,損毀飛機40余架,犧牲飛行員百余人)。我們又一次死里逃生很可能就是犧牲在這里的中美同事們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們吧。平時三個多小時的航程這次飛了四個多小時,油箱中燃油幾乎要耗盡。</p> <p class="ql-block">△ 蘇文煥先生(攝于1944年 4 月印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中國國際航空公司一位姓鄺的飛行員常來我家作客,說在國外遇到一位美國泛美航空公司的飛行員,那人向他打聽我的情況并請他代為轉(zhuǎn)達對我的問侯。我和好幾名美國飛行員同機飛過,不能肯定這人是否是戴維,希望是他??谷諔?zhàn)爭中凝結(jié)的戰(zhàn)友情誼是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榜劮濉憋w行是在極其復雜的自然條件和惡劣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進行的,是中美兩國飛行人員共同創(chuàng)立的世界航空史上的英勇壯舉;大規(guī)模的航空運輸,在戰(zhàn)爭史上也是空前的。</p> <p class="ql-block">△ 蘇文煥與運五飛機合影 (攝于 70 年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編輯/維恒、百川)</p> <p class="ql-block"> 抗戰(zhàn)勝利80周年丨"兩航起義"征文組</p><p class="ql-block">陳安琪、徐國基、沈愛娟、沈愛英、羅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