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樹下

天曉

夏天又到了，這是大榕樹最繁茂的季節(jié)，在廣西某市的某個街道旁，一棵千年的古榕成了那里一道亮麗的風景。誰也沒注意，突然在某個夏季，在這棵高大的榕樹下，一把藤椅上，時常躺著一位老人，很安靜地躺著，似乎在聽千年榕樹給她講久遠的故事。開始周圍的人們好奇怪，哪里來的這位老人，從沒見過，看她也很少講話。每每有人路過，或者和她一道在榕樹下乘涼，她也似乎目中無人，只有當響起了汽車的鳴笛，她眼前才突然一亮，隨即起身歪歪扭扭地就要奔向大客車。就在老人剛起身走向馬路時，忽地從對面商鋪里沖出一位男子，很瘦弱的男人，矮小的身材，看上去不超過一米六，一臉的滄桑，唯有一把小胡子，能看出他的剛毅。哦，原來是當?shù)啬趁镜睦峡偂Ｖ宦犓吆簦豪蠇?，別走，危險。遠處看熱鬧的人們，才知道這是老板的母親，就一邊在前面擋著老人，微笑著說那里不能去。老人家像個倔強的孩子，還執(zhí)意要上車，幸好兒子來得及時，把她拽住了。老人不滿地說：我要出去玩嘛！兒子輕輕地攙扶著老人，一邊答應(yīng)道，天氣涼快點，就帶她去玩。這才看她露出了笑容，母親仍不放心地說：不，不要騙我。兒子把母親又帶到榕樹下，指著榕樹渾圓的樹冠說：您看這樣的大，家鄉(xiāng)沒有吧，您就躺在這里，多看看，又擋陽光，又陰涼。老母親第一次仰望大榕樹，看了許久。周圍的人都知道了老板的母親，來自江南一個小鎮(zhèn)，老母親已經(jīng)七十三了，犯中風三年了，在老家病得厲害，經(jīng)常摔東西，還常常自個跑出去，都是鄰近的熟人送她回家。弟弟妹妹，沒有一個能讓她安靜下來。每次回來，都是又哭又鬧，一個勁兒地呼喚在廣西打拼的大兒子的乳名：強啊，你在哪里？弟弟妹妹實在沒辦法，只有請求大哥給她帶到廣西。說也奇怪，一到廣西，她就安穩(wěn)了，很少發(fā)脾氣。一看到兒子就乖多了。不過像這樣跑向客車的事時有發(fā)生。兒子很無助，不能時時處處看著她，公司一大堆事情呢。兒子想出了一切可能想的辦法，買禮品送周圍的朋友，大多是靠在一起的商鋪，誰要是及時發(fā)現(xiàn)母親有異常，熱心人就隨時告訴她。他還在母親的衣服上寫上她和自己的名字，并留下電話號碼，這樣要是不注意跑了，當?shù)氐暮眯娜丝偸羌皶r打電話給他，并拉住他母親，陪伴在他母親身邊，逗她說笑。這樣跑來跑去的，真的好危險，據(jù)說到廣西八年，已經(jīng)跑了二十多次，每次都安然無恙。每次回來，就一個勁兒說：榕樹，大，大。再問她，她就一個勁兒傻笑。于是兒子又把她帶到榕樹下，她又安靜了起來。近幾年，她漸漸不跑了，許是真的跑不動了，也許是周圍熟悉的人多了。特別是夏天，她依然躺在藤椅上，三三兩兩的比她年輕的老爺爺、老奶奶陪在她身邊。前幾年一直都聽不懂的話，現(xiàn)在好像也有點懂了，很多時候都是她在聽。很多路過的行人，每次行至這里，都要瞥一眼這里的大榕樹，大榕樹下的老母親，自然也融入了風景。遠望這棵榕樹，像一把綠色巨傘，近看盤根錯節(jié)，葉茂蔽天。粗壯的枝干，虬根如虹，蒼勁挺拔。最美的是中午時分，金黃色的陽光絲絲縷縷地穿過樹葉兒縫隙，落在老母親的身上、臉上，好溫馨。也許她宛似看到了榕樹巨大的手臂，在輕輕地摸著她，聽到了沙沙沙風聲里，榕樹發(fā)出的溫柔的詠嘆，漸漸地她喜歡上了這兒的景致。天氣漸漸涼了，母親還要躺在榕樹下，一片片葉兒也漸漸飄落，有時老人家拿著一片葉兒在手里轉(zhuǎn)動。兒子只好給藤椅上加上了被子，給老人家穿上外套，盡管南國依然好溫潤的天氣。就在不久前秋日的一個午后，也是老母親來廣西第八個年頭，在大榕樹下，八十一歲的母親安詳?shù)睾仙狭穗p眼，兒子給她選了一個附近有大榕樹的墓地，讓她永遠地在那里做夢…… （后記：大榕樹下真實，感人的故事，感懷老師對母親的一片孝心、愛心，寫下此文。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