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寧波春曉街道東端，崛起一座現(xiàn)代化濱海新城。曾幾何時，那里還是原鎮(zhèn)?？h昆亭公社所屬的海涂，數(shù)千年來，潮漲潮落，涂貌依舊。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末，那里的農(nóng)民用勤勞的雙手，硬生生把萬畝“滄海”變成了“桑田”，從曬鹽，養(yǎng)魚，種棉花，植蔬果，直至建設(shè)新城?！ ?lt;/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場聲勢浩大，曠日持久，改造大自然的偉大壯舉?？上б驗槔ネ}場被一次臺風(fēng)沖毀，資料盡失，沒有留下當(dāng)年圍墾的只言片語，連地方志中都查不到一丁點兒信息，可是它卻實實在在地存在于世。</p><p class="ql-block"> 按現(xiàn)在保護(hù)自然生態(tài)的要求，這場圍墾造田是不合事宜或違規(guī)的，但從當(dāng)時艱苦奮斗、建設(shè)家園的角度來說，是值得稱頌的。</p> <p class="ql-block"> 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人口快速增加，本來就缺地少糧的沿海地區(qū)，越發(fā)感到土地的緊張。如何處理好人地矛盾？當(dāng)時的鎮(zhèn)?？h革委會針對實際情況，確定以柴橋區(qū)公所屬下的昆亭公社為主，由紫石，郭巨區(qū)公所屬下的上陽、峙頭等沿海4個公社組成，聯(lián)合圍墾昆亭海塘。</p> <p class="ql-block"> 規(guī)劃的昆亭海塘，東起猛風(fēng)山嘴，西至洋沙山，以中間的笠帽礁（又名象帽峙）為界，分東西兩塘，東西走向的外塘約4000米，南北走向的中間直塘近1600米，連同塘基、河流、道路近10000畝，習(xí)慣稱為“萬畝海塘”。</p><p class="ql-block"> 向大海圍塘要田，受很多自然因素制約。最大的問題，勞作時間由潮汐控制，船運是這樣，挖泥筑塘、拉石填路也是這樣。何況當(dāng)時的生產(chǎn)資料落后且缺乏，所有工程項目全靠人的雙手去完成，困難很多。</p> <p class="ql-block"> 1968年初，隨著猛風(fēng)山嘴石塘的一炮炸響，昆亭海塘圍墾工程正式啟動。整裝待發(fā)的運石木船，趁著上漲的海水，百帆競發(fā)。點點飄動的白帆，就像飛翔在洋面上的海鷗，或散或聚，劈波斬浪，來回穿梭。這些定制的噸裝木帆船，專運礦石，一船兩老大，自行裝卸，把斗大的石塊拋到標(biāo)桿指定的地點，為海塘打根基（稱拋石）。他們緊追快趕，一次潮汐一般可以運送二至三個來回。</p> <p class="ql-block"> 與此相反，做泥口的千人大軍要在退潮時候，銜接好溜板（長十幾米，寬0.3米，中間凹陷，供泥塊滑動），溜板一旁，若干米有一人，接力撥動泥塊不斷向前。在數(shù)百條溜板長龍上，數(shù)千根溜罐（下端有一個毛竹筒，長約20厘米，直徑8～10厘米，上面打一小洞，插一竹竿，下面滿底，雙手握竹竿，既可撥動泥塊，又可瓢水，潤滑溜板），爭分奪秒地把一塊塊幾十斤重的泥塊，通過溜板和溜罐送到塘基處（叫撐溜）。開始時，撐的都是平溜，比較輕松，隨著石塘的增高，就有了上坡溜，石塘越高上坡溜越陡越長。只可惜辛苦爭得的泥垛，被潮汐海浪反復(fù)沖刷，第二天落潮時只剩對半。難得比燕子作窩更吃緊。</p> <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圍建的海塘，基本上由塘基、石口和泥口三部分組成。塘基，考究一點的先用松木打樁，再用亂石鋪底，然后土石平整；石口，即塘壁（墻），用大石塊壘砌在堤塘的外圍，起御風(fēng)擋浪作用；泥口，緊貼石口內(nèi)側(cè)，是大壩的主體，用海涂深處切割出來的泥塊，一層層疊成泥垛，堵漏防滲?！?lt;/p><p class="ql-block"> 做泥口要和潮汐搶時間，它決定圍塘的進(jìn)度，所以，絕大多數(shù)壯勞力都來撐溜做泥口，他們舍家撇業(yè)，住在臨時搭建的草棚里，披星戴月，趕早潮，等晚潮，日夜奮戰(zhàn)在風(fēng)口浪尖。</p><p class="ql-block"> 圍海塘的出勤工分是沒有收入的，年底扣除義務(wù)工外，其余工分都要參加生產(chǎn)隊分紅，勞苦強(qiáng)度加大，工值卻減少。像我所在生產(chǎn)隊的工分值，由原來的0.7元多降到了0.61元。</p> <p class="ql-block"> 砌石塘需要大量的石料、土方，指揮部分別在洋沙山、笠帽礁、猛風(fēng)山嘴開辟了3個采石場。</p><p class="ql-block"> 那年4月，我不滿16歲，也被生產(chǎn)隊派遣，參加了開發(fā)洋沙山采石場的前期工作。 </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的洋沙山還是一座四面臨海的孤島，人跡罕至，更無山路小徑可行，只有海鳥在此筑巢棲息，產(chǎn)卵育雛繁衍后代?！ ?lt;/p><p class="ql-block"> 登島后，我們就地取材，搭起了“家”，平整了坎，開辟了路。施工初期，因為我年紀(jì)小，體力不夠，開始安排我在石場拉火爐風(fēng)箱做火頭軍，后又到泥塘掘土取泥，修路填坑，最后到塘口過磅秤石頭。給手拉車工稱石，雖然是一份輕松的活，坐在凳上不花力氣，但一潮汐時間要經(jīng)手過磅六七百車次（整個圍墾工程有6處過磅點，每點上百輛手拉車），不出差錯，已很不容易，下班后還要匯總每人一天所拉的總量，不說占用休息時間，偶有計算錯誤，免不了挨罵。</p> <p class="ql-block"> 身處孤島，寂寞無聲的夜晚是難熬的。工友們坐在蠟燭燈下，要么東聊西扯，張家媳婦李家囡，王家小伙娶了個外鄉(xiāng)女；要么抽煙喝酒，打撲克（自制牌）；要么講故事，猜謎語……</p><p class="ql-block"> 九個多月的洋沙山采石工地生活，每天伴著海浪拍礁的聲音入睡，隨著太陽升出海平線起床。吃的是蒸番薯，喝的是天落水，風(fēng)餐露宿，星星當(dāng)燈，工作是艱辛的，生活是無聊的，可人的心態(tài)卻是平靜良好的，無怨無悔，默默地耕耘著自己的那一分“土地”。</p><p class="ql-block"> 在臨近春節(jié)的一個風(fēng)雪交加天，我們放假回家了。我和工友們一起跋涉通過退潮的海涂，深一腳淺一足地踏著積雪，挑著簡陋的行李，步行十幾里回到了“溫暖”的家。春節(jié)后，我告別了洋沙山，留生產(chǎn)隊當(dāng)記工員。</p> <p class="ql-block">洋沙山的前山沙灘和泥涂</p> <p class="ql-block"> 1969年7月25日，早稻開鐮的頭一天。我們正要在田頭吃中飯，驚悉笠帽礁石場出事了！原來，笠帽礁上規(guī)劃建造一座大碶閘，用于蓄排水。那天清理碶底礁石，炸藥遇潮未炸響，在排除啞炮時，突然爆炸，傷亡各一人。24歲的上車門村劉全法主動要求排啞炮，犧牲了！劉全法是有志青年，平時吃苦在前，搶險在先，他在日記中寫道“困難是石頭，決心是鋃頭，鋃頭打石頭，困難就低頭。”“山再高也在腳底下，浪再大也在船底下”…… </p><p class="ql-block"> 為了弘揚他的英勇事跡，《浙江日報》派顧記者到昆亭海塘現(xiàn)場采訪三天，寫了長篇通訊《甘灑熱血寫春秋》。從此，劉全法的事跡傳遍全省，樹立為省級學(xué)習(xí)榜樣?！?lt;/p><p class="ql-block"> 當(dāng)天，在割稻田頭一老者說，炸石死人，這是泰山頭上動土，動不得呀！相傳，古時候，駐扎在獨峙山里的一支兵馬與入侵海盜對峙，一陣狂風(fēng)，把將軍的帽子吹落到海盜陣前，嚇得他們不戰(zhàn)而逃。之后，將軍帽子演化成一座島礁，圣山廟后的山被稱為將軍山，一礁一山成了昆亭人的守門神。我雖將信將疑，但當(dāng)你站在笠帽礁上，遙望將軍山，不但是一條直線，而且貌不驚人的將軍山，這時顯得挺拔且高聳，儼然一位威武的將軍樣，似乎有點信以為真了。</p> <p class="ql-block">模擬圖</p> <p class="ql-block"> 昆亭萬畝海塘自1968年初動工，直到我1972年底入伍參軍，只完成東塘建設(shè)，西塘工程還遙遙無期。中途，塘口合攏、潰裂，再合攏、再潰裂……陰霾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里。大家都曉得，一次潰堤至少要耽誤半個月工期，因為每一個月只有農(nóng)歷廿七或十二兩天，晝?nèi)胀顺睍r間最長，可以部署缺口合攏大會戰(zhàn)?！ ?lt;/p><p class="ql-block"> 我曾參加過塘口合攏的大會戰(zhàn)，人山人海中，只聽得嗖嗖的泥塊奔跑聲和嘀嗒嘀嗒溜罐和溜板的碰撞聲。幾百條溜板從塘內(nèi)塘外，劍指塘口?？粗@種人海會戰(zhàn)的場面，我仿佛看見當(dāng)年鄞縣縣令王安石指揮民眾構(gòu)筑柴橋穿山“荊公堤”、“蘆花港”時，背扛肩挑的情景，多么相似，令人動容，不由得想起毛主席那句石破天驚的話：“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不是嗎，唐朝時的北侖新碶、大碶（區(qū)治中心）和柴橋、亞浦都是海涂，到了宋朝就成了灘田、濕地，到了現(xiàn)代就是集鎮(zhèn)或城市。這一切凝結(jié)著歷代勞動人民辛勤的汗與血！ </p><p class="ql-block"> 盡管，昆亭海塘命運多舛，幾經(jīng)潰壩裂口，曾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大概是1994年8月），被臺風(fēng)狂潮毀堤過半，淹沒鹽場，沖走建塘資料，可還是堅強(qiáng)地留存下來，給后來的濱海新城開發(fā)建設(shè)奠定了基礎(chǔ)，這是抹不去的歷史事實，也是留給子孫后代的一筆寶貴財富?！?lt;/p> <p class="ql-block"> 2025年9月8日于柳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