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七月十五,民間俗稱“鬼節(jié)氣”,佛家謂之盂蘭盆節(jié),道家則稱它中元節(ji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一天,人們要給先人供奉祭品,焚燒紙錢,以寄哀思。有孝順的子女,千里迢迢奔赴,只為一場看不見的重逢,紙錢點(diǎn)燃之際,仿佛就接通了天涯兩端的信號(hào),天上人間,遙相呼應(yī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昨日,與二姐在電話里相約,中元節(jié)要趕早回老家與父親上墳。清晨早早起床,驅(qū)車數(shù)十里,來到家里,在家侍奉母親的妹妹早已把祭祀用品準(zhǔn)備妥當(dāng),金元寶,銀錠子,還有真假難辯的百元大鈔。這要擱到從前,都是父親和母親一起商量著張羅,每到這個(gè)時(shí)候,小孩子們不敢輕易近前,黃裱紙散發(fā)著草木香,眼里的一切都充滿神秘的色彩,他們配合默契,父親用鈔票在紙上打印,母親把它們捻成均勻的扇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父親已然長逝,母親患有嚴(yán)重的阿爾默次綜合癥,這些從前看似不可能發(fā)生,遙不可及的事情都一一落在眼前。我執(zhí)意,親自到街上購買上墳用的物品,覺得只有自己親手奉上的才算是盡了孝意,達(dá)成心愿。妹妹和二姐拗不過,只好任由我去,一個(gè)和我一樣也在店里挑挑揀揀的女子拿起一棵紙?jiān)鷵u錢樹說“這要是真的該有多好?。弦豢?,就不愁錢花了!”是啊,這世上要真有另一個(gè)維度空間就好了,逝去的親人都在那里團(tuán)聚,他們不再疼痛,我們不用哀傷,他們有了我們送去的銀錢,也不再為五斗米而辛苦勞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暑熱漸薄,初秋的風(fēng)起了涼意。我和妹妹帶了東西前往老先生墓地,二姐因?yàn)橥忍酆偷苊昧粼诩依锟醋o(hù)母親。秋莊稼長勢正旺,阡陌間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見了面都客客氣氣的招呼一聲“回來了,去上墳嗎?”。父親的墳塋被一望無際的玉米包圍著,像一堵堵圍墻,密不透風(fēng),玉米秸稈高出我們?cè)S多,我正為看不到父親的墳塋犯愁,妹妹卻不慌不忙,只見她來到一個(gè)路邊的水泥電線桿前,默默確定一下方位,就胸有成竹的讓我跟她走,果不其然,我們撥開又刺又癢又寬大的葉子,順著玉米的的壟溝往前走,沒多久,抬頭就來到父親的家門,那一堆長滿青草的黃土里,我的父親他長眠在那里,時(shí)光的腳步不為誰停歇,一轉(zhuǎn)眼,他故去已有十多年,我們已由最初的悲傷轉(zhuǎn)為平靜的接受這個(gè)現(xiàn)實(shí),紙錢燃起,煙霧升騰,紙灰飄搖直上,像寄出的信,所有未盡事宜,殷殷囑托,都寫入一縷淡淡煙云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紙錢盡燃,臨了,我又拜托他很多事情,要他佑護(hù)我的母親,要他讓二姐的腿疼快點(diǎn)好起來,我喃喃自語,高一聲低一聲喚他,仿佛他已變的無所不能,就像他在世時(shí)一樣,為我們遮風(fēng)擋雨,所有問題難題在他那里那都不算事。想我父親,年輕時(shí)被兒女拖累,年老時(shí)受病痛折磨,一輩子坎坎坷坷,幾乎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父親從年輕時(shí)從事教育工作,雖不是名人大家,也算桃李滿天??v然生活的重?fù)?dān)使他不堪重負(fù),但骨子里透著文人風(fēng)骨,可惜我的母親并不懂他,兩個(gè)人經(jīng)常磕磕絆絆,狼煙不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歸來的路上,迎面碰到榮霞,風(fēng)風(fēng)火火騎著電三輪,車上坐著的兩個(gè)半大小孩子,我戴著口罩和帽子,她大概是沒認(rèn)出我來。又見到存棉姑,比春天見她時(shí)滄桑了許多,這樣的日子回娘家,都是失親的兒女,同為天涯淪落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因另有他事,不能留宿在娘家,午飯后稍作停留,搭乘車子回縣城,輾轉(zhuǎn)到家已是傍晚時(shí)分,見到路口有人燃起燭火,有一種悲傷的氣息,在市井里蔓延,燈火闌珊處又想起和趙老先生在一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揮之不竭,涌來散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實(shí),父親最初的時(shí)候是不贊同兒女外出務(wù)工的,竭力阻攔,他大概是不放心,怕我們?cè)谕饷媸芪?,人生地不熟的。后來,他開始關(guān)注那座城市,那里的新聞,那里的風(fēng)俗人情,那里的天氣都成了他心目中的頭等大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秋天,父親已檢查出身體有恙,弟弟把他和母親接到那座城市小住,隔日,我們?cè)诋T江大酒店擺了幾十桌宴席,那時(shí)候正時(shí)興,老家里來了長輩,親戚朋友都到場歡聚,所謂人情往來,也是借機(jī)遞增感情的一種方式。那天的父親還破例喝了點(diǎn)小酒,臉上始終洋溢著喜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周末,我?guī)蛶讉€(gè)孩子到溫州江心嶼尋秋,顧名思義,江心嶼是一座座落在江內(nèi)的孤島,那里以山水相映,以風(fēng)光旖旎和豐富的人文景觀聞名遐邇,是歷代文人雅士攬勝和打卡的絕佳首選,他們?cè)谶@里留下許多經(jīng)典詩作,所以,江心嶼又以詩之島著稱,考慮到父親是一介讀書人,帶他來這里那是最恰如其分的安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的父親很開心,看到石頭上刻著的詩句都大聲念一遍,細(xì)細(xì)揣摩,還與我分析講解,走了很遠(yuǎn)的路也不覺得累。父親愛照相,我租了相機(jī),買來膠卷,只要他喜歡就咔嚓咔嚓拍下來,鏡頭里多是他與孩子的合影,古老的大榕樹,千年佛塔,振翅飛翔的鷗鷺,都激起歡聲一片,我和他唯一的一張合照是請(qǐng)一位路人拍攝,我倆站在江邊,我穿淺藍(lán)褲子,淺藍(lán)碎花上衣,江風(fēng)揚(yáng)起長長的頭發(fā),右肩背著米色小包,左手挎著他的胳膊,父親穿煙灰體恤,深灰長褲,剛理的短發(fā),一點(diǎn)都看不出病態(tài),顯得格外精神,那是我這輩子,除了全家福以外唯一的一張與父親的合影,照片洗出來,他把它帶回家,放在一張影集里,我每次回去都拿出來翻看,后來,父親去了,老房子翻新,也不知那本影集流落何處,我多次翻找,除了他的一大摞榮譽(yù)證書之外再也沒看到那張照片和照片里的人了,但,雖然影像不在,每當(dāng)想起,仍能清晰記得,他說過的話語,照片里的神情,江水里的浪聲,耳畔的風(fēng),只要在你凝神的瞬間,又都一一回響……</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來,我又領(lǐng)著他和母親去了一趟動(dòng)物園,那可真是一趟失算的旅行,也是讓我至今想起來都后悔不迭的事情。溫州動(dòng)物園坐落在景山山頭,山雖不算太高,卻也陡峭蜿蜒,一個(gè)景點(diǎn)與下一個(gè)景點(diǎn)之間都隔著崎嶇的山路,父親平日有腿疼的毛病,手里拄著拐杖,頂著烈日,自己堅(jiān)持走在前面,還一步一回頭,鼓勵(lì)我和母親再向上,并笑言“無限風(fēng)光在險(xiǎn)峰”說我們?nèi)狈﹀憻捠裁吹模律酵局?,我明顯感覺到他體力不支,汗水順著臉頰流淌,每走一步都微微顫抖,能聽到粗重的喘息聲,父親啊,您那天一定在咬牙堅(jiān)持吧?您的腿一定很疼很疼,但您那么熱愛生活,喜歡美好事物,喜歡好的風(fēng)景,即便是痛著累著也不輕言放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幾日后,他和母親計(jì)劃著回河南老家。臨行的前一天,父親避開他人,把我叫到一旁,小聲說“梅,我天天在小區(qū)里散步,看人家本地老太太好多人戴金手鐲,你手里要是有閑錢,給您娘也買一個(gè)吧!”我嘴里連連應(yīng)著,心卻酸楚的不行,他自己病著痛著,卻還為我母親著想,想讓她出一趟遠(yuǎn)門,穿戴一新回家,也好彰顯自己和兒女的體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親已遠(yuǎn),憶難停,今又想起,怎不讓人痛徹心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人說,每一個(gè)月圓之夜,都代表美滿和團(tuán)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唯中元,是因思念和別離而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