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白露來了,無聲無息地,從夜的深處潛來,在草葉上凝結成珠。</p> <p class="ql-block">先是黃昏時候,天色由藍轉灰,云翳漸次收斂了白日的燥烈。風開始有些不同,不再挾帶暑氣,而是從不知名的遠處捎來微涼。人們尚在暑熱的余威里徘徊,竟未覺察這細微的變化。及至翌日清晨,推窗而望,但見院中石階濕潤,草尖皆垂著水珠,方知秋已至矣。</p> <p class="ql-block">白露之白,非雪之刺目,亦非月之清冷,乃是一種溫潤的素白。這白色凝在草葉上,綴在蛛網上,掛在柿子樹將紅未紅的果實上,竟使萬物顯出一種沉靜的尊嚴。晨光熹微時,那些露珠折射著初陽,每一顆都成了微小的世界,內里自有山河迤邐。然而不過片時,便消盡了,仿佛從未存在過。</p> <p class="ql-block">鄉(xiāng)人對待白露,頗有幾分鄭重。老人們晨起第一件事,便是披衣至院中,以指尖輕觸葉片上的露水,繼而拭于額間。問其故,則曰:“白露之水,能明目清心?!边@習俗傳了不知幾代,雖無醫(yī)書為證,卻也沒有人愿意率先打破。婦人們則開始腌制小菜,將夏末最后的黃瓜、豆角投入壇中,撒鹽封存,以待冬日。那壇甕碰撞之聲,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清脆,竟與露珠墜地之音有幾分相似。</p> <p class="ql-block">田野間的變化更為顯著。稻穗日漸飽滿,低頭向著土地,儼然是感恩的模樣。農人行走田埂,彎腰捻一粒谷粒,放在齒間咬開,檢視其中的漿汁是否已然濃稠。若是時候到了,便相互傳告:“白露白了,稻谷可以割了?!庇谑晴牭堕_始霍霍地磨起來,那聲音驚起了棲在田邊的雀鳥,撲棱棱地飛向尚未明朗的天空。</p> <p class="ql-block">城市的白露卻大不相同。水泥森林中,露水只能凝在空調外機上,或是轎車的擋風玻璃前。晨起的人們忙于奔波,多半無暇注意這點細微的變化。唯有些許老人,提著鳥籠至公園遛彎時,才會指著草坪說一句:“下露了。”年輕人匆匆走過,耳機里響著各樣的聲音,自然不會留意這般微末之事。</p> <p class="ql-block">白露后,晝漸短而夜?jié)u長。晚飯后不久,天色便全然暗下。蟲聲忽然盛大起來,仿佛要在生命終結前奏完最后的樂章。那些鳴聲從草叢間、墻根處涌出,匯成一條無形的河流,漂浮在夜氣中。孩童們已不敢再穿短褲拖鞋出門嬉鬧,母親們早將夏裝收起,翻出略厚些的秋衣。夜里睡覺,也須關緊窗戶,免得受了夜寒。</p> <p class="ql-block">這個時節(jié)最妙的,是月夜下的白露。月光如水,灑在庭院中,那些露珠便成了萬千小月,在地上映出微弱的光。倘若此時獨坐院中,什么也不想,但聽露水從葉片滑落的聲音:滴答,滴答,仿佛時間的腳步聲。忽而一陣風過,滿樹的露珠紛紛墜落,竟似下了一場微雨。</p> <p class="ql-block">白露停留不過十數日,便將位置讓與秋分。它從不大張旗鼓,只是靜默地來,又靜默地去。待人們某日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霜已替代了露,方才驚覺白露時節(jié)已然逝去。然而那些曾被露水滋潤過的草木,卻記得它的好,在日漸凜冽的秋風里,依然保持著最后一抹綠色。</p> <p class="ql-block">天地節(jié)律,萬物有時。白露不過其間一個微小的轉折,卻自有其莊嚴意義。它提醒著人們:最美好的變化,往往發(fā)生在無人注視之時。</p> <p class="ql-block">?【文/書畫】王翠軍,號山里人,別署無隅齋主人,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出生于河北行唐縣域中北部丘陵地帶的一個小山村。自幼喜愛書畫藝術,其書法宗漢碑法度,取摩崖氣象,尚簡書意趣,突出線條的蒼茫和結體的真率,平正中求奇肆,典雅中見野趣,逐漸開始構筑自己的藝術語言。繪畫注重以書入畫,把揭示事物的內在神韻作為藝術追求,摒棄華艷,唯取真淳,講究繪事后素、返樸歸真,以直抒胸中逸氣。每一次快門,都是一次對生活的獨特解讀。興之所至,行走鄉(xiāng)野間、探訪古村落,沉浸民俗中,用眼睛觀察,用心靈感受,用鏡頭捕捉瞬間的美好,觸動一顆或幾顆向善向美的心。現(xiàn)為中國民俗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文藝志愿者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文聯(lián)"推精品、推人才"工程重點推介藝術家。</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