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賦

杜甫平

秋陽剛把樹梢染透，葉子們便忙著卸下盛夏的濃妝。梧桐葉先換了模樣，綠衫褪成淺黃，邊緣又鑲了圈金邊，風(fēng)一吹就打著旋兒往下落，像一群醉了酒的蝴蝶，跌跌撞撞卻滿是歡喜。 落在地上還不安分，被風(fēng)推著滾出老遠(yuǎn)，把柏油路鋪成了流動的金毯，踩上去“沙沙”響，那聲音里滿是秋天的雀躍。 　　“櫚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站在銀杏樹下，才真正懂了陶淵明筆下的秋意。銀杏葉哪是葉子，分明是一把把迷你金折扇，掛在枝頭時總愛湊在一起“簌簌”私語，像是在商量給路人送些驚喜。 風(fēng)來相邀，它們便成群結(jié)隊往下飄，有的貼著人的發(fā)梢滑過，有的落在掌心軟乎乎的，像捧著一小塊曬透的陽光。 若遇著陣風(fēng)，滿樹金葉嘩啦啦往下涌，那不是落葉，是天空撒下的金箔，連空氣里都飄著甜甜的暖意，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接，生怕漏了這秋日的饋贈。 楓葉最是熱烈，紅得像燃著的火苗，倒應(yīng)了杜牧“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的贊嘆。 沒落下時，它們是枝頭的火炬，把整片林子都燒得通紅；離開樹枝時，便帶著股火急火燎的勁兒往下沖，有的“啪”地落在石階上，有的鉆進(jìn)草叢里，把綠色的草葉都染得帶了幾分紅意。 　　一場秋雨過后，楓葉吸足了水分，紅得更艷了，撿一片放在鼻尖，仿佛能聞到陽光和秋風(fēng)交織的味道——那是屬于秋天最鮮活的氣息，半點沒有凋零的落寞。 孩子們總愛追著落葉跑，踩著滿地金黃“咯吱”響，把落葉堆成小堆，又“嘩啦”一下散開，笑聲和落葉的聲響纏在一起，把秋天的熱鬧都攪活了。 老人們坐在樹下，手里搖著蒲扇，看著落葉輕輕落在肩頭，眼神里滿是溫柔。 他們或許想起了龔自珍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知道這些葉子不是在告別，是把夏天的陽光、春天的雨露，都藏進(jìn)泥土里，等明年再借著新芽冒出來。 人們總說落葉是悲傷的，可我看見的，是它們帶著一整個季節(jié)的熱情，奔向大地的懷抱。 　　每一片落葉都在跳舞，都在歌唱，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秋天的生動與溫暖，刻進(jìn)每個路過的人心里。 這哪里是凋零？這是生命最熱烈的退場，是為明年春天的重逢，埋下的最溫暖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