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箋：靈空山行記

淡然

此行靈空山，非為登高望遠(yuǎn)，而是為尋一處心靈的歸處。古語(yǔ)有云：“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yǔ)響?！鄙讲谎裕瑓s以松風(fēng)、云海、古木與碑銘，娓娓道出千年的低語(yǔ)。 初入山門，便見“靈空勝境”指示牌立于秋林之間，86株古樹名木的數(shù)字，是歲月的勛章。沿石階緩行，山道兩旁松影婆娑，陽(yáng)光穿過枝葉，灑落斑駁光影。山壁之上，苔痕如玉，層層疊疊，仿佛是山川寫下的詩(shī)行。 一路行至“九桿旗”古樹前，樹干蒼勁，紅綢飄揚(yáng)，石碑靜立，銘文如訴。這株古木，被圍欄守護(hù)，也被時(shí)光銘記。它見證了多少山中晨昏，又聆聽了幾許旅人低語(yǔ)？我駐足良久，任松針落于衣襟，仿佛是山靈贈(zèng)予的印記。 再深入山林，便見群峰疊翠，山巒起伏如畫。油松林在秋日中漸次染上金黃與緋紅，巖石裸露處如墨筆勾勒，山色如詩(shī)，一步一景。山間清澗潺潺，鳥鳴自林間跌落，落入耳中，化作一曲天然的山音。 再前行，幾柱山峰壁立，如削成淡墨初干的陡崖；滿壁苔痕泛綠，竟似不知?dú)q月深淺的珠玉。松針簌簌墜下，在我衣襟之上，鋪開出細(xì)密經(jīng)文，那是時(shí)光的手澤在悄然傳誦。 登至高處，云海忽涌，峰巒隱現(xiàn)于霧靄之間。古寺飛檐若隱若現(xiàn)，鐘聲自深處傳來，撞碎霧氣，也撞開塵心。此刻，山風(fēng)拂面，心如止水，方知“空山”非空，它是將塵世喧囂輕輕拂去，讓內(nèi)心回歸清朗。 且將腳步放輕緩呵，慢慢行，隨著黛色飽蘸霧嵐的羊毫，登臨絕頂—— 只見古寺飛檐挑起未干的墨痕，暈染在千年晨昏之間。霧靄如露水浸透袍袖，卻無法濡濕漸漸敞亮的心懷。側(cè)耳聽罷，一澗清響，源自幽谷深處，又奔赴更深的幽谷四處；鳥鳴婉轉(zhuǎn)在枝頭，又滑落向更低矮的枝頭——此刻我的胸膛亦化為共鳴的木殼，裝著清越的亙古余音。峰巒層疊處，忽涌起云海，漫漶了人間煙火沉的浮跡；當(dāng)旅人合掌時(shí)，撞響的鐘聲遂撞開霧障迢遞，唯有山骨嶙嶙。此時(shí)，松針又墜入衣襟的折痕，宛如山靈微小而鄭重的印記。我忽然了然，空山并非虛無——它排開俗塵喧鬧，安坐于寂靜中央；如同深潭斂入群峰的倒影，安住于清澈中央。空山之奧義，何曾真正空過？它排開塵囂的繁響，獨(dú)坐于寂靜中央。如同深潭攝盡群峰的倒影，安住于清澈中央；山中一日之交逢，足以令浮生顯出它本有的清朗質(zhì)地。當(dāng)我走下石階，行囊里裝滿山色啟程，驀然間明白：千巖萬壑已在懷中悄然凝結(jié)出一枚渾圓舍利——那即是空山慷慨贈(zèng)予過客的洗禮印章。 下山時(shí)，陽(yáng)光斜照，石階上腳步輕緩?；赝麃砺?，山林靜默，古木低語(yǔ)，仿佛整座山已悄然住進(jìn)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