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駕甘青（中）

東溜達西溜達

前言數(shù)日未提筆。原意稍作調(diào)整，不強記迫寫，只圖旅途輕松。不料緊繃驟退，松弛間竟生惰性。幾日下來，字難承記憶，墨難繪當時，連游記都懶得念及。本為放松，卻近放棄?！?lt;/p>古人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然也！是故處事當戒懈怠、絕遷延，不然則功敗垂成，前功盡棄。故即刻援筆，續(xù)撰游記。 這次入住的城市全稱是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隸屬于甘肅省酒泉市。到此的目的，也是這次自駕游的初衷——游黑獨山。而第一天的選擇并非黑獨山，是多壩溝胡楊峽。 胡楊峽是無意間刷到一位旅行博主的視頻，才知曉這處小眾秘境。細查之下，發(fā)現(xiàn)它坐落于甘、青、新三省交界之地。古時，這里曾是中原大地的邊陲，故而有“中原盡頭”的稱謂。 這里是古代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之地，傳說張騫出使西域、玄奘取經(jīng)都曾從此經(jīng)過，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 而真正讓我們心動并將其列入自駕行程的，是它那獨樹一幟的地貌與景致——據(jù)稱足以媲美甚至超越黑獨山。 從阿克塞的艾菲酒店到胡楊峽，路程101公里。 晨八點剛過便已整裝啟程，這一日的光陰，悉數(shù)交付給了胡楊峽，想來應是從容有余。初離阿克塞時，遠山之巔覆著層薄雪，靜默地如影隨形；不多時，天地便漸次開闊起來，一路蒼茫寂寥，倒有了幾分新疆戈壁的況味。 在這樣單調(diào)乏味的路上行駛，于駕駛者而言，不啻一場與倦意的角力，頗感煎熬。所幸路程尚短，不過百公里。 約兩小時車程，畫風漸變。起初平疇曠野，漸見丘巒蹙起，赭褐和黑色巖峰若巨獸蟄伏，褶皺如鱗甲疊覆。雄渾蒼莽間，峽谷秘境的氣息，已悄然漫溢出來。 遠遠望見景區(qū)大門，腳步卻被釘死在原地——蒼涼孤寂的山巒與鮮活蓬勃的生機在眼前激烈碰撞，人像中了魔咒，魂魄被狠狠攝住，步伐難以挪動。 景區(qū)工作人員為我們介紹了景區(qū)概況和自駕注意事項。目前景區(qū)有兩條旅游線路：一條是觀光線，沿硬化路面行駛，原本供觀光車游覽，現(xiàn)在也允許自駕游；另一條是穿越線，需在峽谷中穿行，因峽谷是溪流且剛下過雨，容易陷車，工作人員不建議我們選擇。考慮到我們的越野車雖性能不錯，但配備的是公路胎，最終決定走觀光線。 同伴在協(xié)議書上簽好字后，我們便立刻駕車駛入了胡楊峽。 一頭撞進胡楊峽，恍若猛地跌進天外幻境。滿目陌生，驚撼心神。一腔滾燙歡喜奔涌血脈，恨不能即刻融入這奇境之中。 藍天如洗，云絲都不見了蹤影。山巒若沉眠的史詩，歲月流動的韻律，都收藏在風沙劃過的褶皺里。心跳因這莽莽壯闊紊亂，是震撼，更是與荒野相逢的雀躍。 沿著鋪裝線繼續(xù)前行，抵達客戶驛站，這處木質建筑群，由一座牌坊和一長廊亭榭構成。 驛站不僅是游人歇腳的地方，周邊更薈萃著胡楊峽景區(qū)的精華景致，將胡楊、峽谷、人文這些景區(qū)特色集中鮮明地展現(xiàn)出來，胡楊和峽谷正是景區(qū)名字—“胡楊峽”的由來。 驛站兩側峰巒奇崛，風姿各異；后倚墨石嶙峋之山，前臨黃沙漫卷之嶺，一道蜿蜒峽谷正從腳下悠悠穿流而過。 峽谷內(nèi)溪流潺潺，常年不斷，溪水清澈，與黑石、胡楊、沙山等相互映襯，展現(xiàn)出獨特的荒漠濕地生態(tài)景觀。 不遠處另有一景，想來是影視劇拍攝后留下的布景。 這些搭建的拍攝場景，像拱門、土坯房、簡易木架結構等，與周邊蒼涼雄渾的沙漠環(huán)境融為一體，也成為了景區(qū)的特色看點之一。 在胡楊峽，《東宮》《天將雄師》《擇天記》《醉玲瓏》等影視劇都曾在此取景拍攝。 與之相鄰的，是藏于峽谷間的一處村莊布景遺痕，雖不知曾為哪部影視承載過故事，卻自帶小巧別致的韻致。在這蒼?；哪沫h(huán)抱中，竟悄然暈染出幾分世外桃源的恬淡意境。 不遠處則是《東宮》電視劇王府的帳篷布景，是游客踴躍打卡拍照之處。 這里看起來儼然是觀光線的終點。沿著觀光線游覽至此的游客，只有兩種選擇：要么就此掉頭，循來路返回；要么下到峽谷之中，沿著穿越線繼續(xù)前行或者返回。 經(jīng)仔細觀察、分析與考量，我們選擇了穿越線返回，去領略峽谷中那不一樣的風光。 從峽谷中的角度所看游客驛站，高高地矗立，而其對面的黃沙山，則厚實如若一堵墻。 溪流草叢中發(fā)現(xiàn)一陌生小鳥，經(jīng)查叫林鷸，一種遷徙鳥類，是鸻形目鷸科鷸屬的鳥類，俗名林札子、斑鷸、油錐。分布范圍：分布范圍廣泛，遍及歐亞大陸多個國家，越冬地涵蓋非洲、地中海、波斯灣等地區(qū)。在中國，繁殖于內(nèi)蒙古東北部等地，遷徙時經(jīng)過眾多省份，越冬于海南島、臺灣等地，屬國家保護動物。 溪水邊散著幾匹馬，見我們走近，也沒顯出多少驚慌，依舊埋首吃草、俯身飲水，只偶爾抬眼瞥我們一下，那眼神淡淡的，像在打量幾個尋常過客。 上岸后，似乎意猶未盡，午飯時間也已早早過了，索性按觀光線又走一圈。 偶爾在非鋪裝路面緩驅慢行，若遇心儀之景，便一一定格，不忍錯過。 在游客驛站，一人一碗泡面就算是午飯了，倒也體驗了一回野餐的滋味。之后喝喝茶、聊聊天，便盡興而歸了。 胡楊峽一行的意猶未盡，讓夜里多了幾分輾轉。好在早就計劃好，要等下午四點后光線最適合拍照時再去黑獨山，午飯后才啟程。這半日的閑歇，倒讓身心漸漸舒展開來。 青海茫崖戈壁，黑獨山默然聳峙。風蝕出的黑色雅丹，如潑墨畫卷。極致的荒，透骨的寂，冷峻而又神秘，一眼難忘。念之久矣，今日得償，期待且興奮。 從酒店出發(fā)到黑獨山，一百六十多公里的路程，總共用時三個來小時。 路上初始好長一段都是震撼人心的荒涼，路邊和山上，不見一棵樹，偶爾的小草卑微得不仔細看還發(fā)現(xiàn)不了它的存在。 后面戈壁的曠蕪，也是蝕骨的蒼涼。陽光冷硬地落在赭黃與灰褐的土地，仿佛天地間所有的熱鬧都被抽干了，只留下赤裸裸的、撼人的空寂。 自那次飛機低空盤旋于嘉峪關上空，滿眼盡荒漠，這凄清的畫面便生根在腦海之中。此后每逢遇見茂密草木，總覺天道不公，情不自禁地為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生出幾分憐憫與同情。 中途打卡蘇干湖，無奈鐵門緊閉，門外停有幾輛車，幾個來此地游客在給海鷗投食拍照。 蘇干湖由大蘇干湖和小蘇干湖組成，大蘇干湖是咸水湖，小蘇干湖是淡水湖?！疤K干”蒙古語意為“紅柳”。 中途被強制休息十分鐘，這和新疆做法類似，在這樣枯燥的環(huán)境開車，的確會讓司機疲乏，增加交通事故幾率，適當?shù)男菹⒌拇_十分必要。 下午四點多抵達黑獨山，人雖然也不少，但比我們預想的要少好多，心中不免有一絲寬慰。 乘擺渡車駛入景區(qū)，恍若漫步畫廊。沿途峰巒百態(tài)，迎面而來，又悄然遠退：有的如臥獸伏于莽原，有的似斷壁劃過長天。云影在山巔輕移，沙原托著這些大地的輪廓。車窗外，一軸蒼莽長卷流動著，將戈壁的荒寒與雄奇暈染開來。 開門下車，目光所及之處，心便被狠狠攥住——一幅鋪到天邊的宏大畫卷，正毫無保留地在眼前展開。黑獨山巍峨綿長，氣勢磅礴，無數(shù)小山嶺星羅棋布，綿延百里。從遠處眺望，似沉默巨人遺世獨立，近觀則能感受到其雄渾蒼遠的氣勢。 黑獨山沙山是黑色雅丹地貌，山體由富含鐵錳等礦物質的巖石構成，經(jīng)千萬年風蝕雕琢，表面布滿蜂窩狀孔洞，山脊線如刀削般鋒利，宛如月球表面的撞擊坑和環(huán)形山，被稱為“人間月球”。 沙山通體呈黑或黑灰色，與山下的白沙對應，色彩鮮明，相互映襯，構成自然天成的黑白“水墨畫”，在陽光照射下，黑色巖石呈現(xiàn)出層次分明的陰影效果，極具視覺沖擊力。 天是潑開的靛藍，高得仿佛要把人的心也一并托上去；地是無垠的蒼黃，帶著沙礫的粗糲與溫熱，往遠處漫不經(jīng)心地鋪著，直到被那些巍峨的山巒穩(wěn)穩(wěn)接住。 山影如黛，或陡或緩地立在天地盡頭，不說話，卻自有股壓得住場的氣勢，把“遼闊”二字，用最實在的模樣刻進眼里、心里。 木牌坊靜靜立在沙原上，像個沉默的引路人，身后是望不到頭的沙海與連綿的灰褐山巒。 灰褐的山巒沉沉伏著，沙丘如浪般連綿，沙礫被日光照著，泛出細碎的光點。游人躡足踏沙，淺淺足印給蒼茫綴了幾分靈動；孩童俯身玩沙，更平添了幾分生氣。 胭脂山，亦名彩虹山，坐落于黑獨山西側。其巖質為干柴溝組沉積巖，形成于距今約3200萬年至500萬年間的湖相環(huán)境，因富含氧化鐵等礦物元素，在陽光映照下，暈染出粉紅、赭紅、橙粉、玫紅、淡紫等斑斕色澤，凝作類丹霞的奇景。那一片絢爛，與黑獨山的沉郁墨色遙遙相對，形成鮮明而強烈的視覺碰撞，蔚為大觀。 與胭脂山相鄰的不知道叫什么山，其形狀如一片直立的貝殼，山同樣耀眼奪目。峰巖石嶙峋，紋理深邃，似刀削斧鑿般剛毅；右側山峰則線條圓潤，通體呈溫暖的棕紅色，如被晚霞染透的錦緞。 兩峰并峙，一顯剛毅，一含溫婉。云絮似輕紗漫過山際，于天地間勾連出簡練而蘊藉張力的身姿，靜美中藏著無盡韻致。 周邊群峰各呈姿態(tài)：銀白的峰，如天地鑿出的棱，冷硬而分明；青灰的巒，似歲月洇開的痕，沉厚且綿長；彩疊的丘，若自然暈染的韻，斑斕又流動。它們在荒茫里并肩，合奏出一曲靜默卻絢爛的歌。 返回下車點，黑獨山把最凝練的沙海筋骨、天地對話，都攢在這一隅，沙浪跌宕、天地交融，戈壁的雄渾孤傲在此定格，是旅途難忘的風景特寫。 像是預感我們即將離開，云影緩緩移動，光影在山與沙之間流轉，光與影的交錯，讓原本沉靜的景致多了層流動的溫柔。 站在這里，環(huán)顧四周，只覺得天地格外遼闊，山的沉穩(wěn)、沙的柔軟、風的自由，還有人在其中的那份渺小與雀躍，都融成了獨屬于黑獨山的味道——既蒼茫得讓人心里發(fā)空，又美得讓人忍不住想把這一切都刻進眼里。 沙、天、云、兩個人。有人搜尋風景，有人成為風景。 暮色為黑獨山的峰巒鍍上一層沉郁的金邊，踏上返程的旅游大巴，最后望了一眼那些在昏暗中漸次模糊的山影。車輪碾過寂靜的路面，載著滿車余暉，緩緩駛離這片蒼茫之地。 回到酒店時已過晚上十點，就在門口的新疆食鋪簡單墊墊肚子。本是隨意對付，入口卻格外爽口。同伴還特意要求點了份烤羊肉，羊肉確是上品，滿是奶香，滋味絕妙。我嘗著確實不錯，心里卻很明白——這道菜是專門為我點的，他們?nèi)齻€原本都不愛吃羊肉的。結伴旅行大抵如此，能湊到一處固然要“臭味相投”，可更難得的，是那份對別人的體諒。 后來后媳婦問：“如果有機會，你還去黑獨山嗎？”我回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