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年夏天,我被父親的單位,長慶油田招工了。從鎮(zhèn)江火車站出發(fā),一路北上,途經(jīng)北京轉(zhuǎn)車,幾天幾夜的顛簸,到了寧夏青銅峽火車站,哥哥早早的來到了站臺上,站在車廂門口,等候我的到來,兄弟倆有三年多沒見面了,哥哥已工作三四年了,見到哥哥格外的高興,哥哥說我長高了,接過我的行李,我們邊走邊說,搭上了去馬家灘的長途汽車,那是長慶油田三分部的駐地,父親工作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父親的戰(zhàn)友張利海叔叔領(lǐng)我去三分部報到,當時父親還在老家陪母親養(yǎng)病。當天上午我就坐上卡車,去十八公里農(nóng)場了,當時的規(guī)定:新參加工作的學徒都要在十八公里農(nóng)場,參加三個月的勞動鍛煉。我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新鮮的,興奮之情,盡在臉上。</p><p class="ql-block"> 不久,父親從老家回到了單位。一天,父親和哥哥、弟弟一起從馬家灘來十八公里農(nóng)場看我,父親領(lǐng)著我們兄弟三人在農(nóng)場的商店里玩轉(zhuǎn)了一圈,就回去了。沒有多久,十三歲的弟弟回老家了,當時母親病后恢復,一人在家。隨后,哥哥去上海上大學了。年少的我們各奔前程,哥哥二十一歲,我十七歲。</p><p class="ql-block"> 很快農(nóng)場三個月的勞動鍛煉結(jié)束了,被分配到井下處,在井下處農(nóng)場又勞動了兩個月。時間到了75年的冬季,我們這批學徒全部分配到了井下處的各個前線小隊,我被分配到了試油四隊。</p><p class="ql-block"> 我當即去路邊搭了個便車去了馬家灘,準備上前線的東西。父親給我準備了一個木頭箱子,這是父親地震隊用過的箱子。父親拿了一床桔紅色的線毯,一床被子,枕頭,看著父親熟練地捆被子行李的樣子,我明天了父親長期在地震隊工作,經(jīng)常搬家,用線毯捆行李是最好使的。父親一邊捆一邊示范道:“你上井隊會經(jīng)常搬家,要學會捆行李。”我站在父親身邊仔細的看著聽著,父親又道:“到了前線工作,要與領(lǐng)導和同事們搞好關(guān)系?!蔽尹c頭道:“嗯!”我默默地記下了父親對我說的話,背上行李,帶著木箱,匆匆離開了父親,在路邊搭上了便車,上了十八公里農(nóng)場。</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中午,井下處來了幾輛解放牌卡車,拉著行李箱和我們這批學徒,告別了勞動鍛煉半年多的十八公里農(nóng)場,一路向東行駛,到了大水坑已近黃昏,卡車搖搖晃晃的行駛高低不平的土路上,路越走越遠,越走越荒涼,我的心也隨之涼了。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荒灘,遠看有幾盞昏暗的燈火,像天上眨眼的星星,卡車一個拐彎,停下了,眼前有幾頂帳篷,我們一車八個學徒,到了試油四隊。</p><p class="ql-block"> 周圍看不見村莊,七八頂帳篷圍起來的小院,一幅單籃球架,隊上不過三四十個人,沒有女職工,我分在了一班,每天跟著師傅上下班,很快學會了拉油管,站井口,扳管鉗,填報表,起下鉆,提提撈,抽抽吸,一天三班倒,晚上上夜班,白天睡大覺。張利海叔叔說:“試油隊吃飽睡,八個小時撈兩回。”叔叔的話帶點夸張,活沒有那么舒服,一身油工衣像個黑老鴉。難怪有人說:“有女不嫁石油郎。”“狼不吃的采油工。”那是找油人荒涼的環(huán)境。井試完了,馬上要搬家了。</p><p class="ql-block"> 早早起床,打行李,拆帳蓬。這是我上前線試油隊第一次打行李,學著父親教我的方法,先鋪好線毯,按順序一步一步有棱有角地疊好被子放端枕頭,用繩子一道道捆成十字,勒得緊緊的,一會兒線毯行李就打好了。行李、箱子、帳篷,人貨一起走,坐在卡車上又到了一個戈壁灘安營扎寨,這個地方叫青石卯,離紅井子鄉(xiāng)不遠。</p><p class="ql-block"> 桔紅色的線毯子,隨我又到了一個新地方,搭上帳蓬,支好床板,鋪上毯子,隨遇而安了。第二天立起井架,固定繃繩,油層射孔后,起下鉆,提撈抽吸了,前后兩個月的試油,又搬家了。</p><p class="ql-block"> 時光到了1977年春天,搬到了紅井子朔潮灣村附近的坡地上。這一年長慶油田調(diào)來了幾路大軍,打響了紅井子油田石油大會戰(zhàn)。油田會戰(zhàn)指揮部在王家常的沙地上,搭建了臨時會場,主席臺中央懸掛著毛主席華主席的巨幅畫像,各路參戰(zhàn)隊伍席地而坐,會場風沙飛揚,大家無所謂懼,一派羅鼓喧天,紅旗招展的場面,會戰(zhàn)誓師動員大會氣吞黃沙,參戰(zhàn)單位頭頭們的表態(tài)發(fā)言一個比一個帶勁,有個物探處的夏處長高聲表態(tài)道:“我們要摔開脖子大干!”引來會場一片笑聲。</p><p class="ql-block"> 這一年夏天,我參加了三分部宣傳處組織的學習《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理論小組培訓班。那個學習熱潮,真有點像夏天一樣火熱。</p><p class="ql-block"> 那是長慶油田大會戰(zhàn)的第二個大油田,盛況空前。我們隊的附近鉆塔林立,機聲隆隆,晝夜不停,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我們的試油日夜不停,誰也不甘心落后。一次我鬧肚子生病,帶病上了井場。</p><p class="ql-block"> 我有好幾個月沒有去看望父親了,之前我?guī)缀跏且粌蓚€月去一次馬家灘理發(fā)室,父親是理發(fā)室的班長,負責礦區(qū)后勤理發(fā)服務工作。每個月的工資給父親上交一半,一半留作生活費。兩年學徒工轉(zhuǎn)正了,就是二級工了,俗稱“二鼻子”,每月收入四十九塊一毛四,低收入,持續(xù)了好多年,粗糧多,細糧少,一月難見葷,“開水煮白菜,一月二十塊?!边@是計劃經(jīng)濟的產(chǎn)物。父親一個人住一個宿舍,房子有點亂,報紙看完到處扔,桌子上抽屜里的菜票飯票隨處可見,有時父親上前線,回來沒有用完的飯票也是隨便一扔。每次臨行前,我總是把父親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等我第二次回來,父親的房子依然照舊,我依然收拾整齊才離開。</p><p class="ql-block"> 一次父親去試油隊看我,正好碰上在隊上登點的工作組組長,井下處政治部主任葉長久。葉主任見到我父親,美美的把我夸獎了一番,他說,到隊上這么長時間才知道你兒子的情況,說我工作如何好,學習毛選如何認真,學習筆記,心得體會寫的如何好等等。父親與葉主任原來就認識,父親臉上充滿了笑容。父親臨行前,我在附近莊子上買了一些雞蛋,裝在一個臉盆里,下面墊了一點麥草,父親搭上了水罐車,提著雞蛋回馬家灘了。</p><p class="ql-block"> 1978年之春,我們從紅井子油田搬到了定邊紅柳溝,參加了馬坊油田的大會戰(zhàn)。又是清晨起床,卷起桔紅色的毯子,我三下兩下捆好了行李,人貨同行,一路顛簸,在紅柳溝鄉(xiāng)的一處平坦的小樹林扎營了。</p><p class="ql-block"> 馬坊油田是個小盆地,油井相對集中,地層油氣壓力大,自噴井不少,我們常常是冒著自噴的危險,強行下鉆,那時條件差,只顧上產(chǎn),安全環(huán)保意識不強,幸好沒有發(fā)生大的火災安全事故。天天一身汗水,一身原油。那個年代沒有獎金也沒有加班費,鉆井隊打到上萬米,就是獎勵一頭大肥豬,吃上兩頓紅燒肉,職工開心滿足的不得了。</p><p class="ql-block"> 78年底,長慶油田機構(gòu)變動,三分部撤銷了。我們井下處的試油四隊變成了采油三部的修井十隊。馬坊油田建成了,在這里安營扎寨時間最長。兩年以后,我們搬到了四大隊磚木結(jié)構(gòu)的固定宿舍,結(jié)束了五年左右的東搬西遷的帳篷生活。桔紅色的毯子,跟我一起住進了固定的平房。小隊的名稱變了,工作環(huán)境沒有變,仍然帶著一身油味的油工衣,天天跟著黏糊糊黑漆漆的油井打交道。</p> <p class="ql-block"> 我在野外前線工作有七八年了,指針到了1982年的春夏,我參加了電大考試,被電大錄取了。這是鄧偉人的偉大決策,恢復了高考,恢復了電大考試,改變了我們這一代人的命運。</p><p class="ql-block"> 我離開了四大隊,調(diào)到了采油三廠的基地,大水坑機修站,桔紅色的線毯跟著我到了機修站的職工宿舍。三年的電大學習生活,我的宿舍都在機修站。</p><p class="ql-block"> 之后,桔紅色毯子,隨我輾轉(zhuǎn)地方,但一直沒有離開大水坑,從小學的單身宿舍,到成家后暫住在職工學校,又搬到石油四村十年,后又遷到機關(guān)大院幾年,毯子一直鋪在小床上,在大水坑礦區(qū)生活了二十年。</p><p class="ql-block"> 2001年我們徹底告別了遠離城市的大水坑,搬到了銀川市燕鴿湖石油城,從此桔紅色線毯放進了地下室的柜子里,不時的也會看一看,摸一摸。</p><p class="ql-block"> 2008年我調(diào)到了西安,2013年舉家搬到了西安,桔紅色線毯又放在了地下室。2021年,兩個連襟開車,想去我的老家南方轉(zhuǎn)轉(zhuǎn),機會來了。我哥多次說過,若有便車,把父母生前的棉被,褥子,還有一件最珍貴的紅箱子,是外婆送給母親的嫁妝,帶回老家。我也想給老家?guī)б恍〇|西,于是下地下室翻箱倒柜整理東西,桔紅色線毯子又映入眼簾,現(xiàn)在暫時不用,帶回老家也許能用,裝了一車的東西,出發(fā)了。到了老家,整齊的放好拉來的東西,當手握桔紅色線毯的一瞬間,我忽然產(chǎn)生了非同尋常的感覺,毯子在手上怎么也舍不下,于是桔紅色線毯隨車跟我又回到了西安。</p> <p class="ql-block"> 這不是一床普普通通的桔紅色線毯,他跟隨我整整五十年了。他是激情燃燒的歲月;他是我一路走來的積淀;他是一本書,記錄了我的足跡與成長;他轉(zhuǎn)戰(zhàn)于戈壁大漠,伴我一起度過了前線七八年艱苦的青春歲月;他承載著父輩的殷殷囑托與期盼;他是一條河,依然在我身旁緩緩的流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