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鐵路上的懷舊小鎮(zhèn)

阿寧

中東鐵路并不是位于中東地區(qū)，也不是指海灣一帶，而是＂中國東省鐵路＂，歷史上也曾被稱為＂大清國東省鐵路＂。這條鐵路的背后包含了許多曲折歷史和戰(zhàn)略意義。 這條鐵路以哈爾濱為中心，東部與綏芬河、海參崴相連，西部則延伸至滿洲里、赤塔，南邊經(jīng)過長春、沈陽，最終延伸至旅順、大連。整體呈“丁”字形布局。其中，干線（滿洲里—哈爾濱—綏芬河）的全長大約1500公里，而支線（哈爾濱—旅順、大連）則延伸約965公里?？梢哉f，它是東北亞地區(qū)歷史上最重要的鐵路運輸通道，沒有之一。這條鐵路的建設(shè)始于1894年，是沙俄為實現(xiàn)遠東擴張戰(zhàn)略而推動的重大戰(zhàn)略工程，算算至今已經(jīng)有超過一個多世紀的光陰。 哈爾濱索菲亞教堂。 隨著鐵路延伸，大量俄國工程技術(shù)人員、商人及家屬涌入哈爾濱，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俄國社群。特別是在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后，更多俄羅斯貴族、商人和其他人士遷徙至此，又壯大了哈爾濱的俄國人口。當時＂老毛子＂大約占有40 ％，形成了獨特的俄式城市風貌。可以說，哈爾濱是一個鐵路推出來的城市。隨著一百多年鐵軌的延伸，大量資本注入，商貿(mào)發(fā)展迅速，30多個國家在這里設(shè)立領(lǐng)事館和銀行，以鐵路為依托，以商貿(mào)為中介開埠，滿洲里、富拉爾基、扎蘭屯、哈爾濱由此發(fā)展起來。哈爾濱由一個小商埠慢慢發(fā)展壯大成＂東方莫斯科＂。 從哈爾濱乘動車一個半小時就到了橫道河子。我堅持想來這看看這里的原因是，它在一百多年前沙俄修建中東鐵路時，遺留下許多歲月痕跡。包括老車站、老教堂、機車庫、俄式民居等等，全國重點文物就有5個，還有省級文物許多，形成一個建筑群。這是中東鐵路火車拉來的歷史小鎮(zhèn)。 一條清澈的小河橫跨橫道河子小鎮(zhèn)東西。 小鎮(zhèn)到處可見火車痕跡。 綠皮火車倒回過去的時光。 向這座咖啡館的老板問了路。 以火車站為界，小鎮(zhèn)南邊是如今的生活一條街，吃飯、住宿、商業(yè)，與其它北方小鎮(zhèn)子生活沒啥不同。北邊才是我們想探尋的重點。沿著俄羅斯老街，由東向西，那些老建筑依次鋪陳開來。 俄貨商鋪、教堂、面包坊、機車站、民居……保留著歲月的氣息和溫度。 有百多年歷史的中東鐵路橫道河子火車站，雖垂垂老矣，但居然仍在運行。每天有幾趟K字頭和T字頭的綠皮火車開往南方，只要不怕慢，可以悠哉悠哉晃到北京。 車站大廳里懸掛著老車站的風情畫。 火車出站口。想象著當年出入站的盛景，俄國紳士，銀狐大衣領(lǐng)的女郎，長袍馬卦的商人……來來往往。 仍在運行的鐵路伸向遠方。 中東鐵路建筑群，那些一百多年前的老房子，星星點點，藏在小鎮(zhèn)，經(jīng)過歲月打磨洗禮，特別好看。 氣勢磅礴的中東鐵路橫道河子機車站。國家重點文保。 機車站扇面形的機車庫。 中東鐵路管理人員辦公住宅公寓，俄式，當?shù)厝朔Q＂大白樓＂，大白樓也不白，現(xiàn)在危樓還有一戶人居住，它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大白樓上長滿了樹。陽臺也搖搖欲墜。 大樓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顯示出它是當年的豪宅，至少是高級公寓。 全國唯一的木質(zhì)教堂，1903年建的圣母進堂教堂。也是國家重點文保。 中東鐵路橫道河子治安所。偽滿時期的日本警備隊。后來成為學校，當?shù)卦S多人在這里讀過書。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俄式紅木屋。門楣、窗楣都很漂亮。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橫道河子的許多老建筑，破舊錯落、形狀各異，和這里的山水一樣，沒有標準，按自己舒適的節(jié)奏走著，可就是那么耐看。真正的風景無非是喚醒你心中與日常不同的知覺，包容在山水民風之中，如同一幅幅畫。 眼前這座全木結(jié)構(gòu)的圣母進堂教堂，建于1905年，這座東正教堂是我國現(xiàn)存唯一一座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教堂。教堂前一邊一塊份量很重的石碑～全國重點文物和侵華日軍海林受降地。 1945年8月8日，蘇聯(lián)對日宣戰(zhàn)。8月17日，第1集團軍從牡丹江沿中東鐵路向西推進，并于當日解放海林和橫道河子。蘇軍第26軍軍長斯克沃爾佐夫?qū)④娫谶@里接受日軍第5軍投降，接收俘虜達到26000人。 木教堂呈墨綠淡綠交融，內(nèi)外都很講究，現(xiàn)在這里是中東鐵路博物館，陽光打進來，照進現(xiàn)實，也照亮往昔。 百年前的圣母堂今昔對比。 教堂現(xiàn)為中東鐵路博物館。 當年中東鐵路的煙灰缸、倉庫門牌號、中東鐵路工人徽章，上有清政府飛龍和俄式飛輪。當年的車票。 ＂山中的歐羅巴都邑。＂這是1903年日本人稻垣伸太郎游歷東北時對橫道河子的深刻印象。繁華，熙熙攘攘，紛至沓來，充滿歐式風情的山中小城。俄國人一千六七百，中國人約三千，日本人七八百。食品、理發(fā)、拍照、洗衣……好不熱鬧。當時在建的有火車站、軍官住所、鐵路公司宿舍、兵營，約有300名哥薩克兵駐守……光陰似箭，也就百多年光景，早已物是人非。是彈指一揮間的感嘆。 橫道河子站公務處合影。 當年管理人員合影。 住下來，慢慢看。各種各樣的民居，恬淡安寧的生活。橫道河子的黃昏。田園風光，特別寧靜。風停著，青草香，蝶戀花，炊煙起……俄式老房子的墻有一米厚，玻璃都是雙層的?，F(xiàn)在有的改成民宿，有的辦個俄貸商店。 老楊照相館，央視撒貝寧的小視頻也出鏡過。 又見炊煙。 晚霞燒紅了天際，耳邊蟲鳴鳥叫，歲月靜好。 我們所住的民宿叫＂吉爾＂，是當年的老房子。內(nèi)里裝修裝飾的挺俄式，干凈衛(wèi)生。老板很熱情，這兩天他忙著在裝空調(diào)，說往年夏天涼涼快快的，今年不行，熱的時間太長了…… 下雨，細雨中的橫道河子清涼又安寧。去吃當?shù)亟铒?，是烙的一種又軟又薄又筋道的餅，用餅卷蔥花炒雞蛋，豆芽，尖椒肉絲。確實比北京烤鴨餅好吃。當?shù)卮髬寙栁遥耗膩韲}？我說北京。她們說，＂我們這疙比北京涼快多了吧？你來值了吧？＂帶著明顯驕傲顯擺的口氣。 有人說橫道河子這個小鎮(zhèn)不僅有俄風，還有日調(diào)。比如這個鐵道口。我想想，覺得真是唉！ 這種鐵道口，在日本也常見。 想拍一張火車經(jīng)過道口的照片，不知道多長時間會過一趟火車，就沒等，隨意走過去了。 的確，在這里會想起高倉健的《鐵道口》。 還有這個＂橫道咖啡＂，門臉有點北海道的調(diào)子，我們?nèi)ズ攘撕脦状?，味道不錯。老板對咖啡很有研究，手沖咖啡還去參加比賽。在這喝咖啡還可以躺著瞇上一覺，完全放空。三層還有兩間民宿可以住。呆著，就挺好。 小鎮(zhèn)空氣質(zhì)量永遠優(yōu)，盛夏的晚上要蓋棉被。冬季下雪時似乎是小鎮(zhèn)最美時光，咖啡店墻上掛著老板親戚的畫作和攝影照片可以見證。 橫道河子還有一個低調(diào)的畫家村，是當?shù)禺嫾覀冏园l(fā)創(chuàng)作、交流、展示和出售的平臺。畫家村並不熱鬧，但它本身就是一幅油畫，俄式老建筑，加上藍天白云田園風光，濃墨重彩。橫道河子這個中東鐵路小鎮(zhèn)，不缺創(chuàng)作素材，據(jù)說曾登上過國家地理雜志。免費隨意觀賞，他們的畫作多以當?shù)仫L光和俄羅斯內(nèi)容為主。 據(jù)說巨大的薩克斯是用機車鋼鐵所制。 畫廊展廳都是當年的俄式老房子。 中俄畫家的作品。 這些東北話，東北嘮嗑，你會嗎？ 看了好幾遍橫道河子機車庫。晴天來，下雨也來。不僅因它是國保，是工業(yè)遺產(chǎn)，而且它特別入畫。這座1903年建成的世界上唯一保存完好的扇形蒸汽機車庫，直到20世紀末才因蒸汽機車被內(nèi)燃機車取代而停用。 當年這是中東鐵路牡丹江連接哈爾濱樞紐，由于火車需要爬越張廣才嶺，必須增強機車頭＂前拖后推”的力度，因此特別建造了這座機車庫。設(shè)有30米外的機車調(diào)頭轉(zhuǎn)盤，方便機車進入15個扇形車庫門。 我特喜歡這種大工業(yè)遺址，給人一種山河猶在，故人難尋的堅硬和清冷。 據(jù)說王洛賓十七八歲時在這打過兩年工，好歹后來他出了名，所以機車庫鍋爐房保留著點他的痕跡。 現(xiàn)在的機車庫房成為機車博物館，展示了當年的輝煌和各國多種火車機型。 告別橫道河子，這個中東鐵路上的小鎮(zhèn)，曾經(jīng)的熱鬧喧囂終將曲終人散，歲月的風塵在歷史進程中慢慢變成遠去的回憶。 如今它云淡風輕，從容不迫地走著。過去現(xiàn)在兩相安，甚至可以說它釋放著最后的光芒，給找尋故事的人，給懷舊的人。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