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安徽省博物館的玻璃展柜前,我凝視著那尊銅獸首。燈光下,青銅表面泛著歷經(jīng)滄桑后特有的暗啞光澤,眼窩處的凹陷仿佛仍蓄積著百年前那場大火的余溫。這具曾漂泊海外的軀體,如今安靜地躺在故鄉(xiāng)的展臺上,與參觀者隔著咫尺距離相互審視。我突然意識到,文物回歸的真正意義,或許不在于物件的空間位移,而在于民族記憶的重新縫合。 </p> <p class="ql-block"> 獸首的歸途是一段祛魅的旅程。在異國的拍賣行里,它們被冠以"東方奇珍"的標簽,成為殖民者客廳里的戰(zhàn)利品。當英國貴族用戴白手套的手指摩挲著鎏金紋飾時,他們觸摸的不是藝術(shù),而是自己征服東方的幻想。而今,銅獸首眼角的雨水痕跡與圓明園殘柱上的水漬如出一轍,這種氣候留下的共同印記,正在消解西方強加的異域想象。 </p> <p class="ql-block"> 展廳里有個細節(jié)令我動容:某件回流瓷器的展簽上,詳細標注了歷代收藏者的姓名。這些字跡組成了一條隱秘的歸途——從清宮造辦處的匠人,到上海租界的古董商,再到牛津大學的東亞博物館。當文物不再是殖民秩序的見證,它便得以恢復作為文化載體的本質(zhì)。 </p> <p class="ql-block"> 在"法相重光"單元,山東青州地區(qū)出土的北魏至北宋佛教造像靜靜陳列。那些曾被深埋黃土的佛像,面容沉靜,衣袂翩然,歷經(jīng)千年風霜仍不失其神韻。北魏的秀骨清像,北齊的薄衣貼體,唐代的豐腴端莊,北宋的寫實自然——不同時代的藝術(shù)風格在此交匯,訴說著佛教藝術(shù)在中土的演變。尤其是那尊東魏菩薩像,唇角微揚,似笑非笑,既有超脫塵世的神性,又帶著人間煙火的溫度。這些造像的回歸,不僅是實體的歸鄉(xiāng),更是中華審美精神的復歸。 </p> <p class="ql-block"> 圓明園之毀,非僅一園之痛,乃中華文明之殤!當獸首與佛像并肩而立,它們共同訴說著一個民族的文化韌性。離開展廳時,我想起學者巫鴻的觀點:文物真正的回家,是當它們不再被當作"他者的珍寶",而成為流動的集體記憶。站在長江畔的這座現(xiàn)代展館里,我忽然明白,所有回歸故事的內(nèi)核,其實都是我們自己在尋找完整的精神版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