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視角的官場現(xiàn)形記（一）

玫紅

小人物視角的官場現(xiàn)形記（一） ——解讀《長安的荔枝》 文/玫紅 《長安的荔枝》明線是帝國夾縫中小人物求生的命運寫照，實則是小人物視角的官場現(xiàn)形記。 在上林署混了18年的李善德，終于用香積貸買了套小宅院。他本可以“老婆孩子熱炕頭”，“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過個波瀾不驚的小日子。沒想到卻被上司委派為圣上臨時差遣的“荔枝使”。 這是一塊燙手山藥，掠過好幾個衙門，才傳到上林署。上林署是專門侍弄皇宮的花草樹木與瓜果產(chǎn)品的，屬最后一站，必須消化它。 上司繞過求情說話的人，以一種委以重任的方式把任務(wù)交到李善德手中，同時，巧妙地用“煎”字貼黃，篡改了“敕令”，李善德竊以為是一件得到寵幸可大顯身手的肥差，心想：即使不能飛黃騰達，至少可以借機賺點外快，盡快還上房貸。 上貢“鮮荔枝”——一場驚心動魄的千里運轉(zhuǎn)，從此改寫了他的命運。 官場之一變：“皇帝詔曰”可以披一件相似的外衣。 前者是荔枝剝皮后用蜜蜂腌制，蜂蠟外封，屬蜜餞，后者是“一天而色變、兩天而香變，三天而味變”的鮮荔枝，兩者天差地別。 一字之差，譜寫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千古傳奇。 等他醒過神，要上司重新確認并封印時，上司拒不承認自己“偷桃換李”的陰謀，并強調(diào)圣人要的是嶺南的鮮荔枝。 官場之二變：“甩鍋”無痕，飾非有招。 嶺南到長安千里迢迢，縱使神仙也無能為力，何況一個小小的九品下芝麻官？ 李善德攤上大事了。 此份“敕令”已被抄三份，封印并親送司農(nóng)寺、吏部及御史臺，并印發(fā)了各衙門。板上釘釘，無法更改。 失魂落魄之際，兩個朋友拉他去喝酒。韓洄冷笑說：圣人口含天憲，他說什么，誰敢勸個不字？當年多少人說安祿山有叛心，他可好，直接把勸諫的人綁了，送去河?xùn)|。“敕令”，下命令的就是圣人，他跳開外朝衙署，派發(fā)各種臨時差遣，如木炭使、花鳥使、糖蟹轉(zhuǎn)運使等等，各衙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各路使臣揣著國庫的錢消失在灞橋以外。權(quán)力之大，油水之豐厚不言而喻，國相楊國忠就身兼40多個使職，所以，此類差遣一般都會搶破頭。 李卻不是那個幸運兒，而是待宰的羔羊。 明為披露朝廷黑暗，實則為李善德指路：可以利用職務(wù)之便，逢山開路，仗勢斂財。 官場之靈變：制度之內(nèi)做不到的事，制度之外可以鑿門開窗。 　　他說：既然“向死而生”，何不和妻子“和離”，以免受牽連？ 剛被授了官職的詩人杜甫卻持不同意見。他講了一個西域老兵及自己久不得志的故事，鼓勵李善德拼死一搏，實地考察一番，說不定能絕處逢生。 李善德決定向前沖。他了解一下每年荔枝煎的來路與轉(zhuǎn)運情況，查了大唐的交通圖并進行了估算。此“敕令”的期限是天寶14載6月1日——貴妃的生日，距今4個月時間。在國子監(jiān)曾專攻算經(jīng)、史書及明算科及第、后到上林署做了監(jiān)事的李善德對數(shù)字很精通，止此，心中已存些許底氣。 他按韓洄的指教，把此事歸為土貢，這樣嶺南府就有義務(wù)配送。朝廷每年要求諸色土供，必有各地朝集使送往京城。但趙辛民說此事早已被取消，嶺南府不在范圍之內(nèi)，把責任推得干干凈凈。 嶺南知府何律光發(fā)給他一個通行符牒，廣、桂、邕、容、交五州暢行無阻。通牒級別甚高，五府之內(nèi)的稅卡、關(guān)津、碼頭等一路免費通行，也不上稅，是個聚寶符。如果此事成功，他們有功可表，若失敗，他們亦不傷一卒一兵。 官場之三變:審時度勢，趨利避害，開空頭支票。 焦頭爛額之際，在廣州做香料生意的胡商蘇涼出現(xiàn)。每個人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中都是有意義的，會教給你一些東西。 來人果然有所圖謀，他要的就是那張五府通牒。李善德報出本次運轉(zhuǎn)的預(yù)算，交易達成。這樣，他找到了荔枝運轉(zhuǎn)的另一條出路：走胡商的運貨渠道且享受打折。 李善德動身去荔枝原產(chǎn)地，打聽到一個種荔枝的能手“阿僮”。 這里說說何律光的精明。嶺南一帶，畬、瑤、黎、苗出入山林，部落散聚，官府連編戶籍都做不到，更別說推行“租傭制”之制，于是，嶺南府每年放出幾十張承包狀，意為招標。出價高者得之，雇擁桐人種植各色水果，不必額外交稅，種植越多，收益越多。桐人只需耕地種果，就有穩(wěn)定收入，山中所缺的鹽、茶、藥、酒也可源源不斷進來，從此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皆大歡喜。 李善德花錢雇阿僮催熟了三月底熟的荔枝，保鮮，按先前規(guī)劃的四條線路送往京城，實地演練一次，看荔枝變味之前，到達最遠的地方是哪里？換句話說，他要看看自己會倒在離目標多遠的地方？ 李善德繪制了格眼薄子：自左至右寫著里程：百里、二百里，三千里……豎格寫清四條線路的經(jīng)過地名與驛站。每到一地，打開小雙層甕，查看荔枝狀況，信鴿傳訊：黑點是不變，褐點是色變，紫點是香變，珠點是味變，粗黑點是流汁，各路狀況一目了然。原來古人智慧早已超過我們的想象，這個數(shù)字統(tǒng)計圖，不就是現(xiàn)在的excel嗎？ 馬隊傳回消息：5300里是極限，得出結(jié)論：4—5天是保鮮期限。 李善德需要的是五月成熟、六月一日前能送到京城的荔枝。 他第二次去荔枝園，正好趕上桐人的祭祀儀式，他忘情地跳起了胡旋舞，歡慶暢飲，眾人皆醉。他真想留在此地，不再勞心費神千里奔波。 他翻閱史書，找法子從保鮮上下功夫，那就是阿僮的“樹不離枝”，意即：帶枝砍下荔枝，然后在變味之前，用雙層甕保鮮。 胡商給予李善德借貸并要求再開幾張五府通牒作為條件，李接受了蘇涼的投資。若此事成功，用胡商的轉(zhuǎn)運商隊，并獨享折稅。恰如某年上林署的一件差事:洛陽豪商借轉(zhuǎn)運牡丹一事，轉(zhuǎn)運數(shù)百根秦嶺大木，收入遠超過花卉運費的十倍。 他倆合計第二次選兩條優(yōu)化路線北上。 梅關(guān)道之后轉(zhuǎn)向吉川，之后轉(zhuǎn)向西京道，直奔潭州，節(jié)約四五百里路。此后，至水道，汨羅江、洞庭湖、長江、漢水、黃河、丹江口到商州，沿商州道一口氣沖入關(guān)中，一過藍田灞橋便近在眼前，全程4600里。 此次與嶺南府的交涉頗為有趣。趙辛民看到運送荔枝有眉目了，隨即做主：阿僮這一季的荔枝全歸“荔枝使”調(diào)度。李善德說:空有鮮貨難以調(diào)度啊，不如開幾張通牒，才可不辜負圣人之差。趙以進為退，說派幾個牙兵讓李差使。李震懾：人和符牒都要，不然也濺節(jié)帥一身血污，趙辛民見勢不妙連忙答應(yīng)。 憨厚老實的李善德終于學會了使用特權(quán)。 嶺南府不想在6月1日前得罪他。屆時，詔書一道，就與胡商私通符牒之事拿下他，再追責胡商，讓他們吃下多少吐出十倍，并派一個昆侖奴監(jiān)督李善德所有的行跡。 一石三鳥。 五份通牒相當于五個免稅商隊，蘇涼的船隊不敢懈怠?？赏恰绑氩断s，麻雀在后”，官府的只只大眼都在盯著他們。一旦此事結(jié)束，蘇涼和李善德都逃不脫官府張開的大網(wǎng)。 官場之四變：放長線釣大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lt;/b>